紫禁城的春光如绸缎般铺展,转眼,就过去月余。

    兰馨入的骤雨疾风悄然停歇,中迎来一片风雨后的宁静。娴妃势头不减,而私下里也有几分动作。兰馨入的第二日,承乾人手变动,一个名叫尹冬的小女被调到了娴妃身边,再过了几日,承乾的钉子一个个或散或换,直叫各的主子们扼腕。

    不管那些主子们的勾心斗角,这月余,绥敏过得很是安然,仗着自己身子弱,也不爱出门,只一心一意照顾兰馨。在她的照料下,兰馨很快适应了内生活,现出她娇憨活泼的本。兰馨本就长得玉雪可爱,又乖巧嘴甜,很得钮祜禄氏与乾隆的喜爱。

    这一日春阳暖煦,庭院里的老樟撑起一片华盖,花开了满树,浅白细碎的花朵嵌在枝叶里,密密匝匝,像一树繁星,若有风过,纷落如雨。绥敏看着喜欢,便让人在树边支了桌椅,泡一壶蜜茶,带着兰馨在树下晒太阳,又让乌丹和尹冬挑拣干净的花朵,拿了针线,教兰馨把碎花串成花球。

    兰馨年小手拙,趴在绥敏膝头瞪着黑溜溜的眼,认真的模样活像沙场点兵。绥敏看着好玩,揉一揉她软软的发,脸上都是笑意。

    容嬷嬷看她开心,比喝了蜜都甜,对兰馨也多了几分诚心:“兰公主可真是主子的福星,瞧兰公主一来,主子的气色多好。”

    崔平听到这话,觉得脸上有光,她毕竟从此以后就是绥敏手下的奴才,也思索着,说一些奉承绥敏的话:“主子如今恩宠正足,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个小阿哥了,到时候主子的气色才更好呢。”

    这话正合容嬷嬷的心意,脸笑开了:“兰公主福气大,必定能带来个小阿哥。”

    绥敏微微一笑,不忍打击容嬷嬷,她的永璂还得等上十年呢。现在富察青和还在,可不是个生孩子的好时机,即便想也很难。她身份特殊,富察青和碍于太后不敢下死手,可用吃食暂时避孕还是可行的。这方法不长久,所以富察青和走后她调养一番,还能连诞二子一女,也因此她不曾警觉,直到死后和魏宓容互相讥讽,才得知这一茬。

    想来她还算好运,毕竟对于一些人,富察青和是下了死手的,譬如高兰籍,又譬如魏宓容。不过还是魏宓容棋高一着,早早收买御药房的太监识别药物记下方子,等富察青和死后,魏清泰遍寻民间圣手,总算解了魏宓容身上的药。

    解了……药。绥敏悠然望着远方的美眸忽而一弯,闪过一丝浅色光华。

    这一个多月太安静,着实有些无聊呢。

    绥敏手势娴熟地穿着花,笑着看一眼容嬷嬷:“嬷嬷总招本,一提孩子,本倒想额娘了。过这月十五是不是许命妇进来着?”

    容嬷嬷一算日子,点头:“正是呢,想必夫人也要递牌子进来看主子的。”

    绥敏亲一亲兰馨的小脸蛋:“那可好,兰馨,可想见你那克楚玛嬷?你那克楚玛嬷可是最喜欢可爱讨喜的小姑娘的,见到兰馨,一定疼到心里。”

    兰馨憨憨一笑,脸蛋上出现两个小酒窝:“真的呀?那兰馨一定做出最好看的花球,送给那克楚玛嬷。”

    绥敏一拧她鼻子:“小马屁,你不是说送花球给额娘的?还要送给你皇阿玛的?到底送哪个?”

    兰馨皱着鼻子撒娇:“都送,都送嘛~”

    “都送?”绥敏故意瞧一眼她手里可怜巴巴的一小串。

    兰馨顿时涨红了脸,小气吧啦地扭头:“额娘笑兰馨,兰馨不送额娘了,讨厌~”

    童音细软,惹得一群人笑成一团。阳光就像一幅轻软的鲛绡,带着一层金,铺在绥敏身上,斜挑的凤眼盛着一缕暖光,一绺青丝从平绾的发髻里滑下来,挠着她白玉似的侧脸,直让人想替她挽起。乾隆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绥敏,轻松惬意,浑身都散发着明媚的气息,乾隆心情一振:“兰儿又说什么好听话了,逗得娴妃这样高兴?”

    听到他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兰馨行动最快,从绥敏膝头跳下,就和小兔子一样奔来,草草请一个安就抓着乾隆的袖子不放:“皇阿玛你看额娘,额娘笑话兰馨啦。”

    她红彤彤的小脸儿嘟着,说不出多可爱。乾隆笑着抱起她:“哦,你额娘笑兰馨什么了?”

    “额娘笑兰馨串得少,兰馨才不慢,兰馨串了好长好长的,都送给皇阿玛!”兰馨抱着乾隆的脖子撒娇,对绥敏皱鼻子做鬼脸,右手一抬,那一串小花就递给乾隆瞧。谁知她动作有些大了,细线的一头从她手里落下,线上的碎花就像下饺子一般扑簌簌掉了大半,兰馨一愣,下意识把它提得更高,就见剩下那几朵寒酸的小花也毫不犹豫地脱落了,掉了一地。

    没有了?兰馨愣了一会儿,仿佛不能接受残酷的现实。好半天,她才眉头一皱小嘴一扁,:“没有了……”

    乾隆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好半天才把笑忍回去:“兰儿不哭不哭,皇阿玛一会儿让奴才们把御花园里的樟树花全捡了送过来,兰儿想串多少串多少,要是不足,就让你额娘替你串好不好?”

    兰馨喜笑颜开,啪嗒亲在乾隆脸蛋上:“皇阿玛最好了~可是嬷嬷说,额娘绣的荷包都是给皇阿玛的,那花串也一定是给皇阿玛做的,兰馨很乖很乖,兰馨不会抢~”

    乾隆闻言不免看一眼绥敏,只见她缓缓走过来,一身妃红的家常衣衫像一抹晚霞,脸上带着些许酡红,真真的面若芙蓉,看的乾隆心内一荡。若是别的妃子,此刻或倾诉衷肠,或含羞颔首,或娇嗔玩笑,把这份情动升华成一份情分。然而绥敏却似不知道一般,只捏一捏兰馨的脸:“小马屁,还不下来,别累着你皇阿玛。”

    就像一盘珍馐递到眼前却摔了一地,乾隆气得发笑。这女人,就是这么蠢,这么不解风情!

    眼看着乾隆脸色下来,乌丹连忙上来圆场:“主子,您吩咐小厨房里熬得菱角薏米粥差不多了,可要端上来?”

    菱角薏米粥是乾隆喜欢的吃食,但凡会讨好些的妃子,总备一些可口的小吃进给乾隆。绥敏笑一笑:“早想着给皇上备下的,尹冬,还不去小厨房端来?”

    乾隆这才脸色稍霁。其实月余以来,两人关系见缓。这时绥敏正在风头上,没人傻到这时挑绥敏的刺,因而乾隆倒觉得绥敏有了兰馨之后子变得和缓了。加之那次绥敏在人前失态,乾隆不免心软几分,也就多来慰藉一番。他总觉得,绥敏虽有些委屈,可自己曲意抚慰,她也该领情的,绥敏也的确对他恭敬,可时间一久,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已看过几次绥敏私下的模样,在兰馨到了之后,这模样就越发好了。面对着兰馨,她总是面容含笑,和对着他那种僵硬的笑意不同,那笑是由心而发,风韵十足。可一旦对上他,她敬则敬矣,却不如对着兰馨面面俱到,只是个木肤肤的美人。若非兰馨刚入需要安抚,他可不想天天见着这女人,没事上火。

    往厅里坐了,粥很快端上来。绥敏亲自盛了一碗替乾隆递上,清香扑鼻。乾隆食指大动,脸色好了些,谁知一抬头就看到绥敏正拿小碗盛了亲自喂兰馨,每舀一勺就轻轻吹温,眼神柔和如水,见兰馨吃的喜欢,脸上就泛了一个笑意,让人暖到心里。

    似乎察觉到乾隆在看他,绥敏抬了头,脸色就有些僵:“皇上?”

    这人!一股火气就飘到了喉咙间,乾隆吃几口粥,一个念头突然浮出来。娴妃,不是在怨他吧?

    乾隆多疑如斯,这念头一起来就压不下去。若非如此,这人怎会对他冷淡,只看着女儿?在这里,哪一个看到他不是曲意奉承,又温柔体贴,凭她一个妃子,怎么就像巴不得见不到他?

    她的喜悦呢?她的真心呢?乾隆心里呕得很,突然觉得要是曾经那张端着讨好笑脸的面容,还要更顺眼一些!

    转眼一碗尽了,乾隆正在气头上,突听得一把清甜的声音道:“皇上可要再添一碗?”

    声音婉媚,带着江南细糯的口音,像一只柔滑的小手撩动他的耳廓。乾隆心头一动,抬眼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只见这女十岁年纪,貌虽不如长春的宓容秀美,却也有几分动人,尤其是她年岁大些,风韵已足,见乾隆望去,立刻含羞低下头,两颊生春,艳比桃花。

    乾隆心气儿大好,刚想多问一句,就听绥敏淡淡一声:“尹冬,替兰儿盛一碗来。”那眼神有些冷,往尹冬脸上挖了一圈,带着十足的讥诮。若是富察青和,此时绝对是视若不见,偏生她直接成这样。乾隆顿时恼羞成怒,压着怒气放下筷子:“朕还有些事,先回了。”

    绥敏似乎并不觉得难受,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皇上辛劳,妾身恭送皇上。”

    荒谬!乾隆一甩袖子,扬长而去。高无庸跟在身边叹气,娴妃娘娘啊娴妃娘娘,您这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哟!

    等乾隆一走,容嬷嬷哪里还忍得住,一双眉头倒竖,严厉的脸孔颇露出几分凶色。崔平知道有事,连忙把兰馨带回屋里,她一走,容嬷嬷早已上前揪住尹冬的耳朵:“好你个小蹄子!主子开恩把你从使女调上来,你翅膀还没硬呢就知道吃里扒外!”

    里略平头正脸的女,哪个不想飞上枝头,做主子总好过奴才!尹冬是有这心,一直没有机会也就散了,今天却是无心柳,谁知道皇帝对她有了兴趣,一时得意忘形,才会在绥敏面前露了心思。这时候的尹冬哪里还敢想有的没的,噙着两汪泪水,尹冬双腿战战跪在地上:“主子,主子饶命啊,主子,奴才无心的,主子饶命!”

    乌丹连忙去拦:“嬷嬷消气,里不让动私刑的,还是等主子示下。”

    容嬷嬷这才一松,讪讪地:“这,是奴才鲁莽了。”

    “诶,嬷嬷也是为本好。”绥敏抬一抬手,拦住她自责。缓缓走近了尹冬,绥敏懒懒抬起尹冬的下巴,冰冷的视线将她好一番打量,嗤地一笑:“也不见得多标致呢。”

    尹冬素知娴妃眼里害死最揉不得沙子的,四肢俱软:“主子国色天香,奴才是无盐之姿,主子请饶过奴才罢!”

    绥敏冷冷哼一声,甩开她的脸,拨弄着甲套。本来提拔尹冬是为了清除钉子,顺便麻痹高兰籍,却没想着她野心不小,想一步登天。然而不管怎么说,绥敏是不能除了她的,不然高兰籍就会警觉了,那要如何处置这种不开眼的奴才?

    转着转着,绥敏心里忽然一亮,划过一个奇特的念头。

    瞌睡送枕,莫过如此。

    动作慢慢停了,绥敏脸上露出一个笑意,冷冷的,带着锐意。

    看样子百来年的时光没白过,如今的坏主意,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绥敏勾一勾耳边的坠子,轻松下来,后太安静,反让那几个女人全盯着她,这般盛意拳拳,她很该报答一番。

    主意一定,绥敏又成了那个娴妃:“你平日机灵,也很给本立了不少功劳,哼,本这回就饶了你。”

    尹冬眼睛一亮,感激地抬头望向她,就听绥敏丢下下半句话来:“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你给本放明白了,若是再犯一次,你就算成得了主子,本也不让你好过!”

    尹冬连连磕头:“奴才记住了,奴才记住了!”

    “滚!”绥敏一挥袖子,尹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容嬷嬷气急败坏,怒其不争:“主子,那蹄子摆明了不是个老实的,您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了?”

    乌丹也惊疑不定:“主子,不斩草除,实在是……”

    “斩草除?这株杂草,也值得本花心思?”绥敏施施然坐下,脸色平静,“尹冬,本还用得着,你们放心。”

    容嬷嬷只得忍了。乌丹皱皱眉,实在不解:“可是方才皇上来了……主子您?”

    绥敏悠然一笑:“你不懂。去拿纸笔来。”

    乌丹应了,自去取来,绥敏坐在座上,万分悠闲。

    等着他人算计,不如先下手为强。等乌丹把墨磨好,绥敏在纸条上写了一串小字,吹干了墨迹,就交给乌丹,对着长春的方向指了指,随后挑一本佛经出来,慢慢地照抄起来。

    恰这时崔平见外头已没了动静,想着绥敏这时一定心情不好,就纵了兰馨来找绥敏。就见兰馨飞快地跑进来,捏着她最爱的小老虎布偶,对着绥敏开开心心地笑:“额娘,今天晚上兰馨想和额娘睡。”

    绥敏笑得眉眼俱弯,将兰馨抱在怀里狠狠亲一口:“就听兰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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