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把儿叔嘱咐了我几句,让我最近收皮子的时候,多留点心,然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案子也成为无头悬案,闹腾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消停下来。
    可从那天晚上之后,铺子里就开始闹鬼了。很多伙计跟我反应,说半夜的时候,总能在窗户上,看见一张诡异的人脸。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事情蹊跷,该不是同行觊觎铺子的门脸儿,整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搞的人心惶惶之后,再低价吞并了我这铺子。
    直到有天夜里,我也遇上同样诡异的场面,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那天夜里,老早铺子就打烊了,我正跟小福在后堂,喝着小酒,突然前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大晚上的,谁呀?”前厅守夜的伙计,半睡半醒的打着哈欠问道。
    “卖禳子的!”门外的人回应说。
    那声音就像从死人堆儿里传出来的,低沉嘶哑,有气无力。听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我在里间听的很清楚,这人分明也是东北口音。
    “少东家,卖禳子的!”外头的伙计冲着我这头儿喊了一声,意思是问我,这皮子收还是不收。
    出了前面那档子事儿,我就多长了个心眼儿。这一阵子怎么总有那么多东北人,跑到武汉这一块来卖皮子呢?北京的皮货生意,肯定比我们这景气,价钱也给的高。如果说冲着铺子名声来的,我们在北京那边也有分店,犯不着跑千八百里,来咱们这家铺子。
    “收!”我对伙计说到,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可是我们做皮货生意的,哪有皮子送上门不要的道理。就算这里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都能摆平咯。
    在铺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啊?伙计们之所以理直气壮的叫我一声少东家,不单单因为我是爷爷的亲孙子。刚来的时候,他们表面上恭维我,可背地里阳奉阴违。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然后一单单生意做出来的威信,皮货买卖上的事儿,各方面关系的处理,黑白两道的交情。渐渐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大掌柜才买我的面子。在外头,别人也称呼我一声“小吴爷”。
    伙计把铺子的门板取下来,我才看清楚了那人的打扮,酒杯当时就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穿着一身旧式的军大衣,帽檐儿拉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脸。这人分明就是前几天,来我铺子里卖皮货的老猎人!
    可前几天,刀把儿叔还跟我说,这人死得离奇,今天他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呢,还他娘的要卖给老子皮子,不会又诈尸了吧?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
    小福一见卖皮子的是这人,吓得一屁股摊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你不是已经死……死了吗?”
    “咋滴,你之前见过俺?”老猎人也是一头雾水,反而问起我们来。
    我一笑,赶忙打圆场说:“额,这南来北往的老山客多,都是您这打扮,八成我这伙计喝多了,把你当成了其他客人。莫怪莫怪!”
    “不稀罕,在咱东北那旮旯,老猎人都一个样儿!”老猎人讪笑着说道。
    但我却很肯定,这人就是之前来我这儿卖皮子的东北老猎人。虽然这事儿极其诡异,但我也没立马戳穿他,闹不好,他就是砍了那人脑袋的杀人犯。
    “您这禳子都有啥色儿的啊?”我正襟危坐的问道。
    伙计下去泡茶的时候,我特意给他使了个眼色儿。那伙计也不含糊,明白我的意思,是让他通知刀把儿叔,冲我微微点了下头。
    “白腚沟,长脖子,黑瞎子,啥都有!”老猎人一边乐呵呵的回应我,一边解开肩头的蛇皮袋子,把皮子一张张的掏出来让我看。
    白腚沟是狍子,长脖子是长颈鹿,黑瞎子就是狗熊,统共十几张皮子。
    从我接触皮货生意开始,生物课本里的动物皮子,我几乎都经手过。可要单论皮子的色泽纯度和完整度,都比不了这老猎人手里的皮子。不光上头儿没一个枪眼儿,就连动物的脑袋和四肢都保存的完好无缺。
    其实做皮货生意,来卖皮子的猎人,多半都会斩去动物的脑袋和四肢,收来的皮子,基本上只剩下躯干那一部分。不管你是文狩猎还是武狩猎,多多少少都会伤到这些部位。虽说挖陷阱能捕到活的野兽,但也不可能保存一张完整的皮子。
    武狩猎就更不必说了,猎枪和弓弩,不管怎么着,都会在动物身上留下眼儿。枪法能到达对耳穿境界的老猎人,那更是少之又少。
    至于文狩猎,一般来说,野外生存的动物天性骄傲,就算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本能的反应就是,怎么逃出生天,它要是不在陷阱里头,折腾的精疲力尽,伤痕累累,你就别想逮着它。可掉了毛,一身口子,这皮子也就废了。
    下套子的话,会夹伤动物的蹄子,皮子也不可能完整。要是遇到狗熊、豹子、狼这些凶残嗜血的物种,它们很有可能连带着兽夹子一起拖走。最不济的时候,也会断蹄保命。等猎人去查看夹子,最多也就捡回来半截蹄子。你说半截蹄子能有什么用,就算拿来煮着吃,都不够塞牙缝的。
    摆毒碗儿,可能得到一两张完整的皮子,但并不多见。就算是野兽真的中招了,可以它们的性子,就算是中了毒,都不会让你剥它的皮。要么它们会死在之前做最后一搏,用尽最后一口气儿,都要杀死这个猎人,跟他同归于尽;要么它们会自个儿从山崖上跳下去,或者投身到大江大河里,总之你就是别想逮住它。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能活活把猎人气个半死。
    后来猎人圈子里,就很少有人摆毒碗儿了,真正的老猎人不屑这样做,他们选择狩猎这个行业,骨子里多少都有点血性,宁可真刀真枪的跟野兽干上一架,也不愿意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也难怪,以前生活条件艰苦,狩猎是一门职业。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日子好过了,偏偏有人放着豪宅软床生活不过,想去山林子里头过把猎人的瘾。能打到些什么啊?最多就是野鸡、兔子、麻雀之类的,还以为自个上天了,到处跟人吹嘘。因此衍生出来了这么个行业,专带有钱人进山打猎,让他们体验一把猎人的生活。风吹雨淋、餐风饮雪的,领着你在老林子里头晃悠,十天半个月,就要收你几万到几十万,偏偏这些有钱人还乐此不疲,愿意把钱往里头砸。
    前几年盗墓很火的时候,有人专门做这行生意。随便往哪个乱坟圈子,野山岗子埋点破玉烂瓷,说发现了谁谁谁的古墓。一个坑洞要价五万到五十万不等,卖给那些有钱人,让他们体验盗墓。你说能开出来什么呀?这也不可能开出什么来嘛!
    我记得爷爷跟我说过:“这猎人啊,只有对动物爱到了骨子里,他才会去当猎人。”
    当时我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反问他:“既然爱动物,那干嘛又要猎杀动物呢?”
    爷爷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没跟我做太多的解释。可现在我明白了,那些有钱人和猎人一样,不在乎有没有打到猎物,或者从古墓里发现什么宝贝。他们享受的是那份紧张的快感,以及杀戮带来的刺激。
    这年头,就算是国家动物园想弄几只狗熊都难,可这老猎人居然能猎到熊,不光这次的熊皮完整无缺,上次的皮子也是如此。
    之前的猎人们来卖皮货的时候,多半都是没有脑袋和四肢的皮子,因为那些地方肯定是在猎捕过程中损坏的部分,如果连带着一起卖,反而会让皮子的价钱大打折扣。我一方面开始佩服这个老猎人,另一方面也在感慨这次收到了好东西。
    可就在这时,小福从旁边拽了拽我的衣角,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子,还朝着那老猎人身后使劲儿的努了努嘴。
    我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可那老猎人身后什么都没有啊,小福究竟是要让我看什么呢?我心里正纳闷,小福不会没有来由的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成这个样子。
    我又朝着那老猎人身后瞄了一眼,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才不对劲儿,这老猎人居然没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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