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这一刻,惶惶于心了累月的众人,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竟管这中或喜或恨各不相一。
    左右两面对坐的王蓉儿、李婉儿隔着一丈的距离,看见了彼此脸上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也看见了彼此故作喜悦的僵硬--只为上座那人刚毅俊朗的面容上,全然不掩饰分毫的狂喜之色。
    ‘恭喜王爷喜得王子!‘心知朱棣对子嗣的期盼,陈德海一闻喜讯人已跪地高贺。
    ‘恭喜王爷喜得王子!‘垂首低目侍立厅内各处的侍人,屋檐外隔窗悄视的侍人,接着陈德海的话落,齐刷刷的于原地跪下道。
    顷刻之间,灯火煌煌的大厅内,恭贺道喜声不绝于耳。
    稳婆见这阵仗晓是好时机,心里面狠了一狠,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大着胆子走近朱棣,笑的似脸上开花道:‘好壮实的一个小王子哟!小模样长得又俊俏!还有这额头宽扁,一看就知是个大富大贵、人中龙凤之相!‘一面好话不迭,一面就要将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
    仍僵坐在上位满心激动的朱棣,看着伸至眼前的猩红襁褓,不知是否缘于期待了太久,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半晌,朱棣才战战兢兢的接过那抹猩红,怔怔地低头望着包裹在猩红棉毯子里的婴孩,见他红通通的小脸皱巴巴的,没有几两肉,五官又扁又平,模样实在不好看,比起另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儿不只差了一点。
    如此看着,朱棣脸上忽然神色凝重了起来,出人意料的一把将婴孩塞进了稳婆的怀里,紧接着打开棉毯,细察了一察他的四肢见是无碍,却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又发现他这半会了还没睁眼,登时铁青了一张脸,质问道:‘他为什么没睁眼?‘
    不知何时走到朱棣身侧的王蓉儿,一听朱棣严肃的问出这话,立时掩嘴一笑,娇态百生,道:‘这刚出生的小孩,就是三日不睁眼也是正常的,王爷您可别担忧,准不会像大--‘话语及时刹住,王蓉儿掩饰着讪笑一声,方上前半步从稳婆手中抱过孩子,啜着朱唇逗了两下,便凑到朱棣的身旁,道:‘王爷您看,二王子长得这宽额头跟您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听得孩子无缺陷,朱棣心中为之一松,又让王蓉儿一番话说得偎贴,倒依她的话往襁褓中看去,脸上渐回了笑容。
    李婉儿看着一副孩子生母样的王蓉儿,心中一阵冷笑:果真是商人女,趋炎附势极尽之能事!又在一旁晃眼瞥了一下,只觉孩子皱巴巴地一团,难看到了极点,更别说看得出来有哪一点像朱棣,口中却笑道:‘真是个漂亮的小王子!蓉姐姐可是也让妹妹抱一下,好沾一沾福气,以求腊月里也能得个小王子。‘一句话罢,倚靠在婢女身上的李婉儿,已气息微喘。
    朱棣从孩子身上移目,看了一眼李婉儿挺着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期许,点头允之。
    李婉儿泛病的苍白面容上漾出一抹娇弱笑靥,却不及它蔓延,只见怀抱着婴孩的王蓉儿,轻蹙蛾眉一脸的为难,道:‘婉妹妹你身子还没好全,这抱了二王子,万一过了病气可就……‘话没说完,轻咬下唇,面似心疼的看着孩子。
    ‘李氏,等你病好了在抱也一样。‘转头看着丁点大的小人儿,朱棣心意一改,头也不回的说道。
    闻言,李婉儿抚着肚子的双手兀自一紧,娇颜上却笑容不变,转眸亦怜爱的看着婴孩欲启唇应是,就见婴孩儿红嫩的嘴巴一瘪,竟哇哇的大哭起来,吓的王蓉儿一惊,连忙抱在怀里诓,却哄了一会儿哭声愈烈,王蓉儿越来越手忙脚乱,朱棣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见到这,李婉儿微微翘起了嘴角。
    正在这左诓右哄无奈之际,许是母子连心,只见产房的门帘一掀,陈妈妈匆匆忙忙的出来,禀道:‘王妃醒了,要见小王子。‘
    一听‘王妃‘二字,李婉儿笑容一怔,王蓉儿诓哄的话一凝,两人眼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抹黯然。
    未察李、王二人异样,朱棣望着皱巴巴、哭闹不止的儿子,想起他是仪华疼了一日生下来的,深目中隐隐有温色乍现,转脸问陈妈妈道:‘王妃可安好?你是老嬷嬷了,知道该怎么照顾王妃。‘
    一个女人拼了性命生子求得什么?不就男子的一言半语的眷顾!
    陈妈妈心中替仪华高兴,眼眶泛红,道:‘王妃今生小王子,是遭了大罪,方会还疼得昏死了过去,这才醒过来。‘吸吸鼻子,哽咽道:‘王爷放心,老奴会顾好王妃坐月子的。‘
    朱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还在哭闹的孩子,也不再多言,即催促道:‘你快抱着他回产房予王妃,后面的事等他母子睡了再说。‘
    陈妈妈心里也念着产房里的仪华,忙应了一声话,上前从王蓉儿怀里抱过孩子,赶紧向朱棣福身行了一个理,就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抱着他直往产房回去。
    一直看到陈妈妈抱着孩子进了产房,朱棣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又闭眼抿着薄唇在上位不言不语坐了良久,待再一次睁眼时分,已然又恢复成了霸主一方的藩王。
    而产房里,仪华正气息微弱的躺在床褥上,听着隐约传来的婴啼声,心里一阵钝钝地痛。遂,这会儿一见陈妈妈抱着一襁褓从外面进来,也不知哪来得力气,一下就挣扎着坐了起来,伸着手嘴里催促道:‘孩子,快!让我看看孩子。‘
    几个稳婆见仪华这样就坐起来,忙不迭一起奔了过去,口里直嚷道:‘王妃,您快躺下!您生产时惊了胎,见不得风,更是不能累着!快,屋子里炭火还不够,加了银碳再去取了火盆过来。‘几个婆子一面张罗着事,一面又拿了厚褥子给仪华看在身上,取了皮毛长料子给仪华的额头围了一圈。
    仪华自然不管这些忌讳,而是郑重的下了命令道:‘先看孩子!我要先看了孩子!‘
    陈妈妈知仪华对这孩子的看重,怕是不先抱一抱看一看是不会罢休,这忙止了稳婆还欲劝的话,哄着孩子将他递到了仪华的怀里,笑道:‘王妃您看,真是个活泼的小家伙,这般闹腾。‘
    靠在垫高的靠褥上,仪华双手颤巍巍的接过一团猩红,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已止了哭声的婴孩,望着他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轻碰了一碰他柔嫩的小脸蛋,瞬间,一种很奇妙、形容不出的感觉涌遍全身,几乎同一刻,整颗心涨的满满当当。
    ‘王妃,您看呀!您们快看呀!小王子嘟嘴巴了!‘立在床沿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华母子的阿秋,突然惊喜的大叫了一声,等引得众人纷纷看去,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对了!小王子,小王子叫着,还没起名呢!王妃您快取个乳名。‘
    陈妈妈横了阿秋一眼,笑道:‘瞎说!这乳名是洗三的时候让王爷取,还要一直叫到小王子五岁,可不能乱起。‘
    一经提醒,阿秋立马意识到这是皇家,凡为皇家子嗣,都是五岁由礼部按辈分选字赐名,这样乳名就不能由生母起,而交由其父藩王取之。
    念及此,阿秋羞赧一笑,道:‘一时忘了,让你们见笑了。‘
    一屋子伺候的小婢女见素来不苟言笑的秋姑姑这番模样,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嘴轻笑。
    正热闹间,一嬷嬷端了一碗红糖鸡蛋过来,陈妈妈忙端了过去,看着仪华白无血色的面旁劝道:‘王妃,小王子也见了,您也安了心。还是先用些吃食歇息下,养好身子,才能照顾小王子啊!‘
    自己的孩子自然要自己照顾!
    陈妈妈的话直说到了仪华的心坎上去,她依话暂时将孩子交给了陈妈妈,由阿秋喂了一整碗的红糖鸡蛋用下后,已是精疲力竭,意识模糊了起来。但仪华却硬撑着一丝神志不睡,直瞅着陈妈妈怀中的孩子不阖眼。
    陈妈妈眼厉哪看不出来,等哄着小家伙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放到仪华的枕边,轻笑道:‘王妃,由老奴和阿秋守着,您安睡就好!‘阿秋一旁坚定的点头附和。
    看着守在床旁的二人,又看了看眼跟前颔首的小家伙,仪华脸上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轻声吐出一字:‘好‘,便再无一丝儿力气,虚弱的垂下双眼。而一直飘忽的心,却在这最后一瞥眼之下,第一次有了归属,于这个六百年前的王朝的归属……
    这一夜,仪华睡得极其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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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十八年十月初二丑时,朱棣第二子诞于北平燕王府,其母嫡妃徐氏。因此子时隔多年所获,又为嫡子出生,燕王大喜之下,在其子洗三时,为之大办赐铺三日,择乳名为‘曦‘,取意为东升之日,第一缕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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