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深,明月不复,风鸣院外院,寂静无声。天空之上,一道人影,划破此间寂静,落在一处旧巷之中,却好似自空中坠落,颇为狼狈。
    好在此处旧巷,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人影缓缓起身,单手按在额头之上,双鬓已被冷汗浸湿。
    而下一刻,男子按在额头之上的手,却忽然垂下,口中发出桀桀怪笑,而后沉声开口。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已非是南宫府邸之内,与楚宁月对立之人,而是一个沙哑的声音。
    “放弃吧,放弃吧!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不要再支撑下去了。”
    而这句话刚刚说完,男子身形便发出一阵抽搐,随即另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正是先前与楚宁越交手的那个声音。
    “哈...我倒是小看了你。”
    “其实我该感谢你,因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玄妙之事。也该感谢你,当初没有抹去我的存在。而如今,更该感谢你,感谢你将这副身躯,归还于我。”
    男子再度发出桀桀怪笑,面上的表情亦是狰狞无比,好似一直的隐忍,得到了回报,今时今刻便是功成之日。
    “感谢我什么?感谢我,让你成为风鸣院的众矢之的么?”
    “哈哈哈哈,阵法,术法,你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玄妙,在得到这一切之后,我又何必再屈居于风鸣院?他们如何看我,早已不再重要,怕是也只有你,才会做这种愚蠢之事。
    为了确认一件事,落得如此田地,当真值得么?”
    男子笑声过后,举止之间颇为张狂,好似身体里另外一个存在,已经被其完全压制。但先前的声音,却仍旧传出,虽然带着一分难以掩饰的虚弱。
    “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愚蠢了?”
    “好,今日我便将你的愚蠢,一一道出,如此也能让你认清你我之间的差距,让你死的瞑目。你明明拥有手段,想要从一个人的身上了解什么,直接搜魂便是,可你却偏偏要诸般试探。
    试探到最后,连你自己也分不清,得到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你只能狗急跳墙,想要进入对方识海,找寻答案,却始终不用搜魂之术,这是第一个愚蠢。
    你明明已经算计了许多,让那小子踏入你的圈套,失去了大半抵抗能力。你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彻底摧毁承载那小子意志的神关,便可达成所愿...
    可你却偏偏选择浪费时间,夺取神关,给对方恢复意识的时间,这是第二个愚蠢。
    在那之后,神关易主,你又可以轻易抹杀他的意识,却非要让他战至力竭,逼他投降,再一次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但这并不是你的第三个愚蠢。”
    “那是...什么?”
    回应的声音,已然越发微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而强势的声音,此时则好像听到了天籁一般,面上张扬之意更甚,此时出声道:
    “你的目的,原本是侵入对方识海,再浪费了诸多时间之后,你终于可以达成所愿,却因为外界有人偷袭于他,主动放弃了大好机会。
    不但将大好局势,完全逆转,更是将大部分心神与精神力,用在善后之上。你想让众人以为,那小子刺出的一剑,是受阵法所惑,正如众人互相攻击一般。
    但你却给了我机会,给了我取而代之的机会。所以你的第三个愚蠢,在我看来,乃是最大的幸运,我更该感谢你的愚蠢。
    但,我也确认了一件事....”
    这一次,男子话音落定,却再没了先前回应的声音,这让他面上的笑容,更加不加掩饰。但没有说完的话,此刻却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出来,好似想要为自己成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一般。
    而与此同时,诸多记忆,涌入男子脑海之中,他此刻再度开口,语气不再张狂,而像是在平静地讲述一个故事的结尾:
    “我之前觉得你愚不可及,觉得你放着大好机会,却落得如此境地,以你的心性,着实不该。可是,若这一切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么一切的愚蠢,便成了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你与那小子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异乎寻常的关系,你很在意此人的死活。或者说,你想要确定确定眼前的小子,是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甚至在没有确定之前,你不敢对他做出一些激进的举动,例如搜魂之下,目标脑识受创,无法恢复。再例如摧毁神关,对方会意志消沉,难以重振旗鼓。
    而在最后一刻,你担心此人,便是你要找的人,所以你担心他被人所伤。于是宁可放弃之前布局,也要护住他的安危。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为了这样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一步,值得么?嗯?
    虽然于我而言,你的愚蠢乃是一件好事,但你如今的结局,却不免令人唏嘘。”
    言至此处,男子身形微躬,似是对死者致歉,但随即面上却又浮现出一丝癫狂,而后开口道:
    “放心,你算是我半个师父,所以你如今身死,我会帮你好好照顾那个小子,在确认他的身份之前,我会让他安然无恙。但在那之后,若他是你要找的人,我会送他下去见你,若他不是....呵呵...
    弟子一定为师父,报仇雪恨。”
    话音落定,男子起身,朝着旧巷之外走去,脚步很慢,却非沉重,而是闲庭信步。因为从这一刻起,自己终于再一次掌控了这具身体,而不同的是,自己只是自己。
    “嗯?”
    可就在男子踏出十七步之时,忽然口中轻疑一声,而后缓缓低头。却在此时,先前沉寂已久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声音之中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直让男子觉得毛骨悚然。
    “我教过你许多次,反派死于话多,你为何总是学不会呢?”
    话音刚落,男子周身骤然响起一阵爆响,每一声响动传出,便有一道血箭自体内爆裂而出,男子便朝后倒退一步。
    男子口中发出道道惨呼之音,更有求饶之声,但体内的爆响,却无半分停歇之意。声声传出,道道血箭,直至十七响落定,男子重回故地。
    然而此时,已是跌坐在地,周身经脉尽断,难以动弹分毫,生命力迅速流逝,心中只有一个疑惑,和万分不甘。
    “老东西你..你竟还有后手,为了他,不惜与我同归于尽!”
    然而这一声充斥不甘的大喝出口,却带出了最后一道生机,男子双目失神,倒在了血泊之中。但诡异的一幕,随即出现,先前回应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平静。
    “我答应过你,事了之后,会将身体还你,亦会送你一场机缘。可惜,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却很少有人敢信。
    我方才本想沉睡一段时间,将身体的控制权给你,但却没想到,你又这般沉不住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那我便不能留着你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当初留下你,便是我的一念之差,如今想来,的确是我的错。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有那般心性和信任。”
    话音落定,原本生机全无的男子,此刻竟又死灰复燃般,自血泊之中站了起来,但其周身可怖的伤口仍在。
    可下一刻,男子的身形,却发生了转变,原本红白相间的学子服,如今已化作了一件血衣,但随着此时的雾气萦绕,血衣赫然化作了一件黑色斗篷,身上的伤口亦就此不复。
    而男子的面容,亦是发生了巨大改变,只是此刻隐藏在斗篷之中,看不清容貌。其此刻身影半虚半实,忽隐忽现,好似夜空之下的鬼物。
    脚步踉跄之间,朝着旧巷之外走去,于地面之上,拖出一道血线...
    ....
    同一时间,南宫府邸之内,楚宁月立身院落之中,被一众风鸣院学子,围在中央,大有水泄不通之势。
    院落之中的诡异阵法,早在楚宁月与神秘男子离去之时,便已然消散。而那些厮打之人,在发现彼此眼中的鬼怪乃是昔日同窗之时,皆都惊愕无比。
    在这一场乱斗之中,身死十三人,重伤一十九人,已然远远超出少年方才一剑穿喉之数。但这些人,如今却需要一个说法,需要一个宣泄,一个...背锅之人。
    这个人,自然不能是南宫家的人,也不能是这些与南宫家交往密切的学子,更不能是此刻已经逃窜无踪,将木剑插在地面的神秘男子。
    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人选,只剩下,唯一的外人...
    “那人与你对视良久,而后便先后杀人,你们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若不说出那人下落,你今日必定难逃此劫!”
    楚宁月回到此处,便是为了获取信息,解决麻烦,虽然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麻烦,但却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如此无耻,竟然想要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部“归功”于自己。
    三人成虎,又何况众口铄金,此刻望向这些人,心中并无畏惧,只有无奈。因为她并不擅长解决这种麻烦,除非使用武力。
    可就在此时,一个早已被众人忽略的声音,自主厅之内赫然传出,响彻四方。
    “此地是南宫府,方才布阵之人又是南宫家安排,怎么如今出了事,你们不去问责南宫府,却都围着楚小友?怎么...你们当真觉得,只要统一说法,便能颠倒黑白,便能扭曲事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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