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候府。
    西风王朝整个西南方的中枢大脑。
    府内布局规整,楼阁交错,若是从上往下看去,像极了某种神兽。传闻当年修改府邸时的匠人都是从外地重金聘来,盖好后,就全都不见了踪影,让侯府上上下下充斥着一股难言的阴冷气息。
    府里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但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遍布执戟侍卫,戟刃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侍卫的身子均一动不动,犹若石像,气势凛然。
    一处宽敞的房间内,风正铭躺在价值千金的沉香木床上,赤着上身,斑驳的剑伤已经用白纱包扎好,但还是浸出浓郁血色,如朵朵红莲悄然绽放。小侯爷脸若金纸,气若游丝,看样子伤势再重一些,就得去往阴曹地府找判官大人喝茶了。
    床边坐着一位宫装美妇,正在用丝绸手帕擦拭眼角泪水。她边哭,边冲着旁边一位中年男子狠声说道:“玉剑门反了天了,敢把鸣儿伤成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把你这西南候放在眼里,我看你今后,还有没有脸面在古滇待下去!”。
    宫装美妇就是风正铭的母亲雨雪乔,西南候正妻。她生于南雨王朝皇室,按照世俗的说法,乃是南雨皇帝的堂妹,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由于西风和南雨两朝关系亲近,便被缔结姻亲,二十岁左右嫁于当时还未执掌大权的风弘羽。
    家世显赫的她从小就脾气暴虐,和南雨温柔如水的女子大相径庭,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味道,小侯爷的暴戾脾气,多半就是随了她。虽然嫁过来二十多年,但是那火爆脾气一点没有收敛,反而比年轻时更加烈上一筹。
    要不是她的娇惯宠溺,风正铭也不会变成这样的跋扈性格,慈母多败儿,便是如此了。
    被她大声指责的,就是西南候风弘羽。
    这位西风最年轻的封疆大吏,今年才四十余岁,重眉宽额,气度轩昂。他身着常服,正坐在厅中椅子上闭目沉思,听到雨雪乔的话后,幽幽开口道:“鸣儿伤势看似极重,其实并未伤到要害。只不过他胆大妄为,冒用了大风功,才导致命悬一线,刚才已经服了续魂丹,应该没有大碍。”
    雨雪乔丰腴的身子颤抖起来,尖利的嗓音咄咄逼人:“应该?若是鸣儿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西南候正好再续个正室,将来封王了,正好娶个年轻貌美的王妃!反正你也嫌弃我这黄脸婆了,我们娘俩一起死了,正和你心意!”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风弘羽并未大动肝火,只是眉头轻轻皱起。
    雨雪乔继续撒泼喊道:“伤了他的那些混蛋,你要怎么处置?!”
    风弘羽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说道:“此事我已写好奏章,适才刚用凤头隼传出,想必皇兄的旨意这几天就能到。”
    雨雪乔转过身站了起来,本来风韵犹存的脸庞变得扭曲,厉声道:“一个江湖草寇玉剑门而已,还用这么瞻前顾后,怕了他们不成!你们西风朝廷不出头,我就回我娘家叫人,去灭了他满门!”
    风弘羽慢慢转头,盯着正妻,射出两道精芒,沉声喝道:“西风自己的事,还用不到别人来插手!”
    房屋无故生出冰冷寒意。
    雨雪乔深知丈夫脾性,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便不敢再使性子,只是狠狠甩了下袖口,转过身来拉着儿子的手,垂首低泣。
    风弘羽长吁一口气,强压住自己怒火。唯一的儿子被伤成这样,他比谁都要愤怒,可是现在的形势,容不得他这么做。
    风弘羽解释道:“兹事体大,我刚在此地落脚不久,就要灭了当地最有权势的门派,恐怕别人会说我图谋不轨。就算皇兄谅解,可那几位瞧我不顺眼的藩王,肯定会参上一本,说这是我自己设下的局,演的一出苦肉计,以便来清剿其它势力,好让我在西南只手遮天。说不定,一个谋反的大帽子也会扣下来,让我有口难辩。”
    风弘羽口中的藩王,就是皇室的几位兄长,虽然各自身份高贵,却是都在窝在皇城,并没有掌什么实权,天子脚下自然过的憋屈。外放封疆大吏的,大部分是异姓王,就他一位姓风的皇室宗亲。因此,那几位藩王全都瞧着眼红,光想着西南候出点什么差错,自己来接了肥美差事。
    雨雪乔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却不傻,对权利争斗更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深谙此道。琢磨了下丈夫的话,的确是如他所说不能任意行事,于是坐在儿子床边,低头沉思。
    风弘羽走到正妻身旁,轻拍她的香肩,柔声说道:“此事,必然会有个结果。”
    雨雪乔见到爱子的伤口又渗出些血来,身体抽泣了几下,含泪轻声道:“若是皇兄非要你按照律法处置,怎么办?”
    风弘羽眸子闪过一丝阴鸷,远眺北方,一字一顿道:“皇命难违。”
    ……
    ……
    玉剑门中。
    各位长老执事全部聚集到了议事厅门口,全部愁眉不展,脸色难看。
    天空响过悠长的啼叫,众人抬头望去,可以清晰看到一个红褐色影子从天上掠过,转眼间消失不见,比寻常禽类快了数倍。
    “凤头隼!看来西南候是要先去禀报西皇了。”一位耄耋老人皱眉说道。
    “老护法,您说这西皇会下什么旨意?是对咱们玉剑门痛下杀手,还是按照律法来办?”面带哀容的中年人忐忑问道。
    耄耋老人抚须摇头,苦笑道:“那谁能知道,西皇陛下老夫可捉摸不透。不过按照西南候沉稳的性子,肯定不会乱来,要不也不会将他外放为封疆大吏。西南候,城府深的很呐!”
    一位青年弟子从厅内走出,恭声说道:“门主到了,有请几位长老护法。”
    众人逐个走进厅中,看到玉魁星已经坐在主位,便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碰见这样的大事,谁都不敢先吭声,全都低头看着鞋面,桌上香气扑鼻的茶水谁也没心思去喝。在这压抑沉寂的气氛中,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风廷卫平日里就对咱玉剑门弟子欺压凌辱,大哥放出话来,咱们一直百般忍让。这次小侯爷把卓儿打成重伤,还有可能性命不保。大哥,咱们不能再忍了,要不西南候非把咱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说话的名叫玉水剑,是玉剑门门主的二弟,从外表来看,他比玉魁星要年轻许多,只是生的眉眼阴暗,一看就是狠角色,让人望而生畏。
    玉水剑也是玉剑门副门主,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在门内位高权重。
    同时,他也是娄家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玉水剑是古滇城中第一高手,已经达到第七境“跨海境”,入神府的高人,比门主玉魁星功夫还高出一筹。但玉水剑性格暴戾,经常在城内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不是随手杀掉顶撞他的小厮,就是强掳别人家的娘子,就连当年的刺史大人也对他无可奈何。
    要说西南候到来后,最憋屈,当属这位古滇第一高手了,常常闷在屋内独自饮酒,不然也不会听到堂妹家中出事,就亲自带头去娄家村灭了整个村子。
    门主玉魁星一脸苦相,他的面容像是又苍老了几分。
    这一段的日子过的实在不舒心,闯祸的不是自己儿子就是侄女,而且惹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让他这个门主头疼得很。
    玉魁星望向在座众人,摇头苦笑道:“听闻这事是咱玉剑门不对在先,门中弟子有人言语侮辱到了风廷卫,双方这才动起手来。况且听说小侯爷的伤势,比卓儿还重,估计有性命之忧。这一关,咱们怕是迈不过了。”
    众人听到风正铭的伤势后大惊,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场面嘈杂凌乱。
    “别吵了,成何体统!”玉水剑厉声喝道。
    恶人一出口,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三长老玉冬剑本来坐在最末尾的椅子上,突然站起来,说道:“大哥,我这里还有一颗珍藏的七宝回魂丹,先给小侯爷送去吧,成与不成全看老天了。诸位,咱们玉剑门危急关头应该上下齐心,做最坏打算,同时也不能任人宰割。”
    玉魁星点点头,年纪最小的弟弟虽然生性恬然寡淡,但却是最聪慧的,往往拿不准主意时都找他商量一番,听到他话中透着的意思,像是最后要放手一搏。
    玉魁星一拍椅子,将那黄花梨木的坐骑拍个稀烂,坚定说道:“将本门亲传弟子全部召集起来,由老二和老四送往山中,其他人严阵以待,看看西南候到底要拿咱们怎么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人说道:“听说是有个杂役弟子在旁乱嚼舌头根,才导致了这场祸事。要不要把他杀了,给西南候府送去,好让他们先消消气。”
    “放你娘个屁!”玉水剑一拍桌子,喊道:“不如先把你家宝贝闺女送过去,估计西南候府都不追究了!”
    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玉魁星点了点头,道:“要是将这弟子交出去,别人眼中还怎么看我们玉剑门,几百年的世家要靠一个杂役弟子的性命来维护脸面吗?!就算死,也别死的太难看!”
    众人听到也纷纷点头,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就算把杂役弟子交出去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显得有些下作。
    玉魁星缓了缓说道:“但是弟子犯错了,也不能不追究,传出去成何体统!就按照门规来办,老四,他应该是你门下吧,你说,该怎么处置?”
    玉冬剑想了想,答道:“逞一时口舌之快,罪过不大,按照门规,应当去地牢当值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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