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恣不喜欢在黄昏醒来。
    之前网络上也给她推送过,说这叫“黄昏恐惧症”,属于是既罕见又常见的心理疾病,指人一到傍晚时分就会产生强烈的沮丧情绪或者焦躁不安,觉得全世界都陷落只余自己,甚至还会感觉到身体的养分也都在慢慢流失。1
    秦恣倒没有那么夸张,但落寞的氛围也会包裹着她,让她在这样的时刻提不起任何兴致。
    就连黄昏的美,她也欣赏不来,拍照也只是觉得该记录一下,提醒自己还活着。
    而显而易见的是,盛行意送的一盒糖,让她的情绪明朗了一些。
    她提着袋子回了房间,指节捏着卡片,她轻抿着唇,表情不多,却会闪过一抹难以让人察觉的淡淡的笑意。
    不过她当时明明问的是糖果铺子的联系方式,没想到盛行意直接给她买了糖回来。
    但这个手工糖的确很好吃,没有甜到发腻,果味还很浓郁。
    尤其是草莓味的。
    跟很多人一样,秦恣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每到冬季还会花小几千块钱买正宗的丹东草莓,也会给妈妈爸爸小姨和买几盒,然后就会被她们说不会存钱,赚点钱就光花吃上了,以后怎么办。
    秦恣每次被她们这么回复,她都会说自己会悄悄死,不会让她们发现,等警察通知认领尸体就可以了。
    于是又迎来长辈的好一顿教育。
    不清楚别的父母是不是这样,但秦恣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扫兴上真的很有一套,做得好时没有夸奖,做得不好时,更是轮番上阵给她压力,而她已经习惯了。
    她多看了这张卡片几眼,就把卡片放在书桌上,将这个素净的盒子拿出来。
    是一个圆桶形状的白色盒子,有一根蓝色的丝带系着,轻轻一扯丝带就会散开。
    盖子揭开以后能看见里面分了六个格子,其中有三格全装的草莓味的糖果,其他的是葡萄、橙子和柠檬口味的。
    秦恣微愣。
    盛行意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草莓味难道是昨天婚礼上看见的
    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什么观察力啊,这么仔细。
    秦恣又禁不住挑了下眉。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糖让秦恣的心情很不错,几乎是一扫黄昏醒来带来的郁结。
    她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拆开,跟昨天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更好吃了点。
    秦恣没有多吃,她慢嚼着嘴里的这颗,就给盒子盖上了。
    一抬眼,又能看见那张卡片上的猫和鸟。
    过了几秒,她眨眨眼,把卡片放进了床头的抽屉。
    盛行意给秦恣买完糖果以后回了家。
    贺兰馨的清吧在西边,盛家在东边,两边隔了约三十公里。
    下车时已是傍晚。
    天边的晚霞灿烈如火,她的心里只余平静。
    盛家是中产家庭,远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富裕,她大学毕业以后,家里才从老破小搬到如今的小区。
    小区人车分流,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她轻抿着唇,进了正门。
    前两天出了省里高考成绩,小区里有的人家的孩子考得好,还特地摆了桌发零食糖果这些分享喜气。
    若是以往的盛行意出现,那么大家都会拉着她聊一聊,少不得感谢一番,因为盛行意名牌大学毕业,当初高考成绩是省里前十名,全市都播报过的,在盛家搬过来以后,他们也曾让盛行意帮忙辅导过,还让孩子向盛行意学习。
    将来做一个像盛行意这样的懂事、孝顺还厉害的人。
    但昨天她拒婚的事情一出,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盛行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婚,传出去全是她的问题,再说了,池家那边的条件那么好,少说资产也有好多个亿。
    她却闹出这档子事。
    这还让自家孩子学什么学丢脸吗学不知感恩吗
    面对这些复杂的目光,盛行意恍若未觉,依旧礼貌地跟这些人说着“恭喜”,等到家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是多了几个喜庆的袋子,里面装着坚果水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不挑破,表面的友好还是会维持下去,更何况盛行意拒的也不是他们家的婚,丢的也不是他们家的脸。
    这个小区全是大平层,两百平米起步。
    七年前这里的房价还不算很高,几百万就可以全款买下,但如今西城的房价也涨了不少,现在几乎都翻倍了。
    全景落地窗,四面通透,采光极好。
    盛行意的妈妈孙兰本身就是室内设计师,这套房子的高级设计理念都出自她,安静大气又内敛。
    盛行意换了鞋,把袋子放在桌上,朝着窗边走近。
    客厅很大,一眼望过去就是大半边的夕阳,以致于客厅也被装点得富丽堂皇,抹上了一层颜色。
    窗户明明开着,有微风钻进来,但在这里住了七年,她好像只有此刻有真正地自由呼吸过。
    “回来了”
    开口的是盛长明,他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看来是要去接水泡茶,问话时没什么情绪。
    盛行意转身,喊了一声“爸爸。”她问,“妈妈呢”
    “去找你舅舅了。”
    盛长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在沙发上坐着,朝着自己的女儿看过去“想明白了吗行意。”
    听上去没有昨天那么愤怒。
    盛行意过去,拿着父亲的杯子去了净水器那边,没吭声。
    她不回答的态度让盛长明皱了皱眉。
    十几秒后,盛行意泡好茶,端着杯子过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盛长明在一个公司当领导,常年的管理者经验下来,他往那一坐,就能让人倍感压力。
    此刻他看着冒着雾气的杯子,沉声道“晚上去池家道歉,他们没有那么生气,说只要你去道歉,态度好点,承认你只不过是一时”
    “任性”两个字不等他说出口。
    “不是一时。”
    难得地。
    盛行意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就站在盛长明的对面,中间隔了个灰纹大理石茶几,茶几擦得很干净,上面映着她的一截模糊的影子。
    她的脑袋微微低着,看着盛长明因为自己的“不礼貌”而略微诧异地看向自己。
    她微笑着,一如既往“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会是一时任性是因为前面近28年的光阴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成了盛家的名片,成了您和妈妈眼里趋近于完美的人偶。”
    盛长明眼神极深,他重重地道“你不该以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
    “如果去池家道歉了,后面呢是等明天民政局一上班,我就去和池绍元领证吗”
    盛行意的笑容敛了敛,说“可是,爸爸,想要攀上池家的是您和妈妈,从来都不是我,还有一点,我想您也有听说过一点关于池绍元的事情,即使如此”
    “盛行意”
    盛长明脸上的怒意明显了一些,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盯着眼前让他感到陌生的女儿“你现在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跟个疯子一样哪儿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盛行意。”
    盛行意也跟着喊了自己一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极力镇定地反问“但行意,到底行的是我的意,还是您和妈妈的意”
    再从盛家出来时,暗夜早已吞噬了黄昏,天空像是只被黑色渲染。
    小区里摆桌的人家也都撤了,只有路灯拉长了她的身影。
    盛行意拉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她的日常用品。
    保安认出她来,像往日那样跟她问好,看着她的行李箱一愣,笑着像以前那样闲聊地问“盛小姐这是要出差吗”
    “不是。”
    盛行意莞尔,看上去还是那么知性优雅,她说“只是去做我愿意的事情。”
    她说完随手拨了下自己被风吹的头发,拉着行李箱来到了路边,站得笔直。
    小区的地段极好,周围有商铺、学校、医院和公园这些,夜色下到处都闪着霓虹灯光。
    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盛行意前面。
    何念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她,吹了声口哨“哈喽,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上姐姐的车。”
    盛行意弯眸轻笑“后备箱,念念。”
    “开了。”
    盛行意放完行李,上了副驾驶坐着,她系着安全带,问“这是你的新车吗”
    “我哪儿有那钱啊,这是兰馨的,我的车被我店员借去了。”
    何念发动了车,调了头,问“那你之后什么计划”
    “不知道。”
    盛行意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地方一点点地远离,有些不确定地问
    “或许”
    “问问秦小姐需不需要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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