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并非彼时非沉所言只是护佑平安的佛珠。

    他有片刻茫然,然而很快坚决道:“请师父归还。”无论师祖为何予他此物,那毕竟是那位仁慈温和的老僧唯一留给他的,过往相伴的数千个日夜历历在目,那是除了这一世的亲人,唯一待他好的人。

    恩重如山,他曾万分珍惜,亦愿竭力相报,只可惜,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宣和抬眸望着他,冷漠无情,木然道:“你用它来压制封魂珠,你失去的魂魄呢?”旋即绕过他,径直走了。

    沈钺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眸,良久,他低下了头,掩去唇齿间苦涩失望。

    原来那些周全爱护……竟是这样一个笑话,那位悲悯仁慈的师祖,却为何连这般渺茫的愿望也不愿成全他?

    第8章 侯府门客

    葬礼过后,宣和随皇城来使回宫觐见帝君,沈钺不豫见他,索性留在了枯荣寺。他有心寻觅师祖身故的真相,然而便连寺中方丈也不甚清楚当日非沉身在何处,更不必提余下一众僧人。

    然而数日不遗余力的探问,沈钺多少得了些消息,譬如关于宣和少时身体异状的,又譬如师祖二十多年形容未改的。

    传闻宣和少年时候原是比如今更不似活人,麻木孤冷,石人一般,只记忆力超群,看过的,听过的,只一遍便再不会忘记。他不同人往来,甚至不开口说话,非沉整日将他带在身边,半点差池不敢有。

    更有年纪大些的僧人,说起宣和婴儿时候,神色甚至带了些恐惧。

    沈钺皱起眉,心下幻想着先前一僧人所说,面生异纹,血红双眼的幼童,不由也是一阵心惊。

    宣和决计不会只是略懂些佛术的凡人,能够将之压制住的师祖也不会是凡人,可即便如此,师祖仍是猝不及防地去了,却又是为何?

    他想起数年前初遇宣和,鬼市归来那夜,和尚满身暴虐冰冷的杀气,与那双嗜血般的猩红眼眸,掐着他脖颈的痛感仿佛依旧鲜活,令他在数千个日夜后的当下仍然有种恐惧窒息之感。

    沈钺心下一团乱麻,种种猜测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尤其师祖予他的那枚舍利,更令他如鲠在喉,宣和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说谎的,更无必要,那么师祖阻止他忆起前事又是什么动机?

    以他对宣和的回护看来,莫非,那些前尘往事竟是与那人有甚么牵扯?

    沈钺揉了揉额角,数日无眠,令他心力交瘁,精疲力竭,再撑不住了。

    正当这时,叩门声响起,温靖劭担忧的声音道:“小沈,还未睡么?”

    沈钺长长嘘了口气,起身开门,温靖劭一见着他,面上忧虑缓和不少,手中提着食盒,笑了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特地送些宵夜过来,不会不给哥哥面子吧。”

    沈钺知他担心自己,心下感激,将人让了进来,也笑笑应道:“没事了,哪有过不去的。”

    温靖劭似是舒了口气,道:“唉,那就好。”并不敢提非沉大师,沉吟片刻,将食盒打开后又道:“我爹前日来了信,我须得回去了,你……”眼望着沈钺,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钺看着他将斋菜端出摆好,沉默片刻,低声道:“我随你一道回罢。”该见的人,总归躲不掉,更何况,那人也不会在乎见不见他,他却无法息了探寻真相的心思。

    诚然师祖所行之事令他心怀失望,可恩情似海,师祖收留他,教他大义礼理,那些关切爱护,嘘寒问暖,从来都不是假的,即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过如此了,他又如何生得出半分怨恨?

    师祖为那人赔上性命,所要守护的,坚持的,他这做弟子的自然义不容辞,纵然人小力微,却也不能让宣和再出甚么差池。

    沈钺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至于角落里那些隐秘晦暗的,遥远而不可企及的念想,便如从未破土见过天日的种子,再一次被深深埋葬。

    ……

    日子仍像往常一样过,只是重重宫阙深处寂静禅院中,新人换了旧人。

    沈钺同温靖劭一道回了皇城,思量良久,终决定自从前非沉那院中搬出来。

    他还住着的那几日,只晚间方见得宣和身影,可那人仍是连个眼神也吝于施舍,更不提如昔日非沉那般,同他宣讲佛法大义,为他解惑释疑。

    沈钺不会自个去寻不自在,只在黄昏时见了面,同宣和说了一声,换来那人淡漠的一个眼神,便再没了下文。于是他便趁着宵禁前出了宫,直奔温府去了。

    到底都是寄人篱下,又有甚么不一样呢?

    沈钺作了温府门客,温靖劭自是十分高兴的,连着几日拉着人抵足而眠,央着他说道说道习武的门窍。

    半大少年人比沈钺长了一岁,倒不如沈钺沉稳庄重,时常被温侯耳提面命,道是多向这个小师弟学学。然而小侯爷为人却也是极坚韧,将门之后,断没有孬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都下了苦力气钻研,奈何于排兵布阵一道与沈钺不相上下,只武学天赋却是棋差一招,颇有些郁郁。

    沈钺枕着手臂,仰面看着帐顶麒麟腾啸,卷云章纹,听见温靖劭的问话,笑了几声,揶揄道:“小弟穷苦人家出身,哪来的什么底子,说不得日后还得劳驾小侯爷多多提携呢。”

    温靖劭踹了踹他,不以为然道:“嘁,装什么蒜啊?我爹都说了,最开始那会儿,看你身法不像没练过武的,就这还瞒着哥哥呢?我心都要碎了。”

    沈钺被他逗得发笑,又听他嘟囔着甚么“没义气”、“小屁孩”之类,过得片刻,呼吸渐沉,却是睡着了。

    沈钺静静躺了会,仍是殊无睡意,片刻后,微动身侧膝而卧,定定看着透过轩窗照进来的月光,皎皎流华,透着沁人的寒意,像是谁轻轻一抬眸,千里冰封,万年飞雪,天地亦为之胆寒。

    他转了转头,将口鼻埋在枕间,窒息的感觉渐渐缓解了四肢百骸中升腾而起的焦躁痛意。

    不思,不见,不念,那些清浅虚无的念想,总能够消磨干净的。

    ……

    这一日,沈钺正在房中读书,温靖劭毛手毛脚地闯进来,鬼鬼祟祟地探头看了看,才将门关上了,颠颠地过来,撑着书案对沈钺挤眉弄眼:“喂,小沈,哥哥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沈钺瞥他一眼,目光仍未从书上移开,随口道:“不去。”

    “嘿,小屁孩这么不给哥哥面子!”说着就要伸手夺书,沈钺微一勾唇,右手飞快格挡,一翻手拍在温靖劭腕上,后者见招拆招,虎爪劲风凛凛便要抓向沈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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