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薛林,言道已找到小侯爷,正是在东宫。

    沈钺心中大定,随他往主殿去。六十数人原便是不放过任一处地搜寻,分散得极开,此刻人既已找到,两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殿外森严守卫后,沈钺便让薛林去召集其他人,自己则带正自酣睡的温靖劭离开。

    床榻上,小侯爷面色红润,眉目安然,显是未受过苦楚,且看得出平日被伺候得极好。那床颇为宽大,然而温靖劭睡在里侧,鸳鸯双枕安置床头,一枚被他枕着,另一枚静待此间主人归来。

    沈钺又是庆幸又是愤怒,死死握紧了拳才忍得没将面前这人狠揍上一顿,只迅速点了温靖劭穴道,拽着他手臂将人背上,便即要离开。

    然而未等他摸上门扇,那门却自行开了,沈钺迅速后退,电光火石之间已拔出剑来。

    门外,梁红绡一身玄色蟒袍,长身玉立,略微有些气喘,眼神阴沉,正冷冷看着他:“孤竟不知原来沈将军好为贼耳。”

    沈钺一瞬间瞥见他身旁跟着两名黑巾覆面并黑衣的男子,刹那明白过来,方才殿外竟是还有暗卫,大意了!

    转念之间,沈钺动了,却是反手将长剑横在了温靖劭颈侧。

    梁红绡瞳孔骤然紧缩,惊诧地看向对方,却见沈钺面容镇静如常,只眼神是残酷的冷漠——他是真的会杀了他!

    剑锋与肌肤不过毫厘之距,沈钺的手很稳,小侯爷下颌枕在他肩上,睡得极沉,浑不觉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与自己性命堪忧的危机。

    沈钺唇角缓缓勾起个笑,那神色惫懒,却于沉静之中透出一股肃煞之气。

    “在下也不知,堂堂梁国储君竟喜好乔扮作女子,当真让在下大开眼界。”

    梁红绡目光全落在紧贴着温靖劭脖颈的剑刃上,月光透过大开的门扉照进来,掠过剑锋,刃光寒凉萧索。

    他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稳住声音,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将军当日不也是背弃了温家,方才有了今日荣华盛名?”

    沈钺紧紧盯着对方每一个神色变化,这一刻想到的却是,原来这个人竟是当真爱着温靖劭。面上却露出个笑,轻缓道:“那也是我与温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梁红绡眼眸微颤,呼吸渐重,目光在长剑与沉睡的温靖劭之间来回游移,显是十分紧张,几乎维持不住沉着神色。

    沈钺看着他,复又开口:“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但请殿下指教。”

    “什么?”

    “梁红绡……可是殿下真正名讳?”

    及至此刻,梁红绡目光方才落到他身上,阴鸷,憎恶,切齿拊心:“鸿鹄于飞,扶摇九霄。”

    沈钺轻笑了声,手中剑便是一颤:“受教。”

    梁鸿霄霎时紧张已极,几乎要直扑上来,厉声道:“放下他!”

    沈钺径自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真不假。”

    “只怕我这师兄当不起殿下厚爱了,当日侯爷瞩我好好看着他,勿要让他走上歧途,我没有做到,竟让他作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

    “我已是无颜面对昔日恩师,我师兄怕也一样,不如今日便同我做个伴,黄泉路上,若侯爷还在等着我二人给他个交待,师兄弟一同受了惩处,也好过孤身寂寞。殿下以为如何?”

    梁鸿霄神色终于变了,他从沈钺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然,知道他今日若是带不走温靖劭,怕是当真会玉石俱焚!

    “你走不了!”梁鸿霄咬牙道。

    沈钺一哂,似浑不在意,只注视着温靖劭,眼神温柔而冷漠:“不若便试试,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剑快。”话音未落,那剑锋已又递进分毫,温靖劭颈侧便渗出一线血色。

    梁鸿霄霎时慌了,无意识地进前一步,怒喝道:“我放你走!——”

    沈钺侧头看他,梁鸿霄一摆手,身后黑压压的侍卫、士兵俱都退让两侧,分开一条路。他深深看了眼温靖劭,目光又落在沈钺身上,已恢复了端庄势态,冷声道:“带他走。”

    沈钺一笑,长剑仍抵着温靖劭脖颈,稳步迈出了寝宫大门,身后无一人敢追,直至数百丈开外,皇宫城墙近在眼前,沈钺方收了剑,足下一踏,背着温靖劭飞身没入了重重树影之中。

    梁鸿霄始终沉默地看着,及至二人身影消失在暗夜里,立时一声令下:“追!抓不到人,全部给孤提头来见!”

    士军们大气不敢出,一得令便朝着沈钺离开的方向追去,有人下去传令,封锁城门,并挨家挨户搜查,以及野外追踪。这场搜捕声势浩大,几乎惊动了整个御林军连夜出动。

    梁鸿霄犹不能安心,细思良久,举步往皇宫东北角的阁楼去了。

    月色隐没于乌云后,整个皇宫笼罩在无边黑暗之中。踏上楼梯,一步一吱嘎响声,梁鸿霄心里突突地跳,每一次走近这里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并不常来,否则也不会直到一年多前才发觉,他已无法使用那股力量了。

    “梁鸿霄求见尊上。”

    言毕,他静待片刻,却见此间毫无动静,迟疑着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梁鸿霄皱起了眉,这并非第一次了,自那时察觉到体内那种力量消失后,他便来过一次,亦如现下,没得到半点回应。

    他有些不悦,又有些鄙夷。静静等了会,仍无动静,便转身离开了。

    那怪物竟是这般没用,死了?梁鸿霄心中嗤笑,不由想起初见那妖物时的模样,半男不女的,女子体态却是男人嗓音,直令人毛骨悚然。

    虽说是非我族类,本事倒似乎是真的,竟能看穿他心中所想的一切,后来分了些力量给他,助他成事,却始终未提过报偿。说来那怪物似是栖身于一枚青铜小鼎内,若真已经死了,来日或可将那鼎拿去鉴定一二。

    梁鸿霄又想到不能让那怪物出手,早些找到温靖劭,不由怒火中烧:废物!

    他回到寝宫,摸了摸尚温热的床榻,心中焦躁已极,沉吟半晌,终还是决定一试,他在温靖劭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工夫,如何能就此放弃?!思及此,便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动体内仅剩的微薄力量,凝神追踪温靖劭的行迹。

    黑夜悄无声息地过去,天际点点泛白,梁鸿霄衣袍尽被冷汗浸透,直似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的心神极度疲惫,真元损耗已令他满口血腥,体力心力俱都达到极限,却还是没半点动静!

    心中一急,下意识地又令内息运转加快,便是这一瞬,识海忽地躁动起来,梁鸿霄倏然咳出一口血,心中却是大喜:终于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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