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报告表明,方乐浑身上下没有检测出具体伤痕,但是血检异常,检测出了致幻类药物的成分,学名麦角酸二乙酰胺(lsd),也就是说,方乐说自己被打晕下药,应该属实。
    这大概也是他一时间记忆不起来发生过什么的原因。
    至于打晕为什么没有留下伤痕,是因为袭击者袭击的地方是颈部动脉,大约使用了掌击一类快速攻击,数个小时后,人体自动修复了皮下组织出血,所以没有留下明显瘀伤。
    此刻,马辉到来,讲述了现场痕迹的异常。
    “曲队,发现了一枚可疑脚印。”
    “可疑脚印?如何可疑?”
    曲卿赶紧问。
    “这枚脚印,就在死者周遭被发现,是被清扫过的那一边,很幸运没有被扫掉,遗漏了,根据那个脚印,我推断留下脚印的人体重在140公斤以上。”
    “140公斤以上?”
    曲卿脑思维电速。
    一种可能,留下脚印的是个大胖子,二种可能,此人曾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之类,譬如拾荒者从那里行经过。
    第三种可能,此人背的不是麻袋,而是个人。
    方乐说自己曾被打晕,他体重130斤,那么另一个人,则至少150斤,75公斤以上。
    曲卿忽又问:“脚印纹路比对是不是阿诚自己的?能不能估算出身高?”
    马辉摇头:“不是死者的,纹路,尺码都不对,当然也不是方顾问的,至于身高估算,在175到185之间吧。”
    “多谢你啊,马哥。”
    曲卿表示感谢,马辉摆了摆手,离去前忽扭头说:“曲队,说一句或许不该说的话,我相信方顾问是清白的。”
    “我也相信……”
    但这句话并没有出口。
    曲卿此刻对方乐的信任,不是出于品德,或者逻辑推理,而是人与人熟悉之后的本能认知判断。
    但她是负责此案的专案组副组长,刑侦队长,这类话,是不好明确表达的。
    然后下一步,是需要到嫌疑人那里,去确定其他的事情……
    将自己押送来的大何走了,方乐的手铐也被去除,他看看四周,心情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进留置室,不大的空间里,除了干巴巴的床位,只有枯燥的四面墙壁,还有冰冷的铁栅栏。
    从里头往外望,是对自由的向往。
    从外头往里看,则是观察笼中小鸟。
    自己往下的命运,会不会从现在开始,出现bad end那种转折呢?
    成为杀人犯,他想都不敢想。
    他连只鸡都没杀过。
    一时之间,方乐心头诞生无数负面性的联想,心头恐慌无比。
    饭都是从栅栏铁门的一个方形小孔送进来的,很单调的食物,而他虽然已经长时间没吃饭了,却半点食欲都没有,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情绪完全抑制了他的食欲。
    惴惴不安中,外头有脚步声,看守警开了那个小孔,让他把双手伸出去。
    咔嚓声之后,他重新被戴上了手铐,然后铁门打开,看守警冒出一段无感情的话:
    “嫌疑人方乐,提审。”
    ——
    同样的那间审讯室,还是曲卿。
    “方乐,我下面问你的问题,你需要如实回答。”
    方乐忙点头。
    曲卿给他展示了一张凶器的照片,问:“这把匕首,是不是你的?”
    看着那把带血的匕首,方乐张口就想说不是,可刹那间就联想到了什么,忽然木讷住,表情不自然地摇摇头。
    曲卿目光如炬,马上说:“方乐,熟悉你的人,都愿意相信,你是清白的,所以请你也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问题的答案,隐瞒不答的话,谁都无法帮到你。”
    方乐只好点头,说:“的确是我带过去的,但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方乐迟疑瞬间,回答:“许莲的,就是秦义仲的妻子。”
    “她的?她怎么会有这把匕首?又怎么到你手上的?”
    方乐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昨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坐车跟踪许莲从家里出来,跟到了余氏集团总部大楼,就是余承海办公的地方。”
    “你为什么跟踪她?”
    “因为我怀疑她也可能是余承海的杀人同谋,当然,只是怀疑,没有具体根据。”
    曲卿大何小韩三人互望,都一时震惊。
    “你继续说。”
    “好……许莲进了余氏大楼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我从外头听到她指控余承海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的话,我怕她出事,就推门闯了进去,看到了地上这把许莲带来的刀子,大楼保安随后进来,将许莲带走了。”
    “之后不久,我也走了。”
    “你和余承海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方乐很快想到了某类事情,说:“只是发生过一些对话,但没有实质性的冲突。”
    “可以讲一讲,都是什么对话吗?”
    方乐犹豫,摇摇头,说:“都是和案子本身没有直接关联的事情,而且……而且事关别人隐私,我觉得不太好讲。”
    把许莲曾经的错事讲出来,无疑是要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二次道德鞭笞,他还不忍心这么做。
    “好吧……往下说。”
    “我离开的时候,余承海大约以为我和许莲是一同来的,让我把匕首还有刀鞘一块儿带走了。”
    “刀鞘?”曲卿猛然插话,问:“刀鞘现在在哪里?”
    方乐被抓的时候,身上物品被搜了个遍,根本没发现什么刀鞘。
    方乐想了想,回答:“不记得了。”
    他接着就苦笑,说:“事实上,离开余氏总部之后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好好想想,那之后,到你清醒发现尸体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何,小飞,带他回留置室。”
    临走前,方乐猛然扭头,问曲卿:“曲队,死者身份是谁,弄清了吗?”
    方乐前头之所以没有问询死者身份,是因为和刑侦队共事这几个月以来,了解到,发生命案后,死者身份一时半会儿不能确认的情况,太多了,曲卿又没讲,他本能就觉得可能死者是谁还没查明。
    曲卿停了片刻,回答:“是阿诚,余承海那位贴身保镖。”
    “什么?!”
    一时之间,方乐震惊无比。
    似乎有什么隐约的记忆呈现,下一秒却又捕捉不到了……
    ——
    局长办公室。
    听了曲卿的详细汇报,李海琢磨着说:“这么说,方乐的确是被诬陷的了?”
    曲卿点头,判断:“这种概率很大,如果真是他杀了人,死者尸体被发现时,至少死了好几个小时了,他没有道理那时候才离开现场。”
    “另外,死者阿诚体格健壮,精通格斗,又是正面遇袭的,一刀精准致命,不但划破了喉管,也割破了颈部大动脉,这必须是曾有过格斗类训练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方乐身体素质实在不达标。”
    “而且,袭击发生在一臂的距离内,命案发生地当时光线昏暗的可能性很大,因为那一片儿没有路灯,方乐是警方的人,算是警方的死对头,他靠近阿诚的时候,后者不论认没认出来,都不可能没有防备。”
    “再者,我仔细看了一遍现场的痕迹勘验结果,在死亡发生地点,阿诚留下了大量脚印,而且多数都在路边,呈环形交叉,这说明他曾长时间在那个地点兜转,停留,他应该是在等人的。”
    “最后,死者阿诚衣物没有紊乱,身上无其他伤口,方乐同样如此,两人间没有发生过半点打斗过的痕迹。”
    “因此综合判断,凶手是阿诚的熟人,袭击了人之后,再嫁祸给方乐,而方乐的被袭击,可能发生在阿诚被袭击之前,因为方乐疑似被背到现场那个地点的。”
    “现在最麻烦的是,方乐回忆不起来昨晚到案发之间,发生过什么,无法得到完整的证词链条。”
    李海点头,说:“小曲,你辛苦了。”
    “方乐是我被托付照顾的后辈,我实在不想他发生任何意外,不然太对不起他的父母,所以,小曲,拜托了。”
    李海竟然亲自起身,向着曲卿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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