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云遮月,山路难行。
    丰盐镇镇长冯长远一手抱着装满自己老娘新鲜骨灰的坛子,另一只手擎着一把高功率手电筒开路,
    由于是人类之躯,不似人面果妖有踏崎岖如平地的本事,他只能走得慢慢吞吞,先发却后至。
    富贵酒楼的黑脸掌柜紧随其后,小心翼翼,生怕哪一脚踩空,就此驾鹤西去,不时还回头提醒身后扛着铁笼子的四名壮汉:
    “不要着急,慢慢走,一定要看准了再下脚,不然哪一脚踩空,掉下山谷里去,下次再想与自家婆娘亲热,可就要再等十几年喽。”
    身后顶着头灯的四名汉子听到这话,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哄笑,但下脚时也在不经意间慎重了几分,
    没错啊,黑脸掌柜说的一点不假,如若万一死在这里,就算普兰寺得道高僧,圆一大师有起死回生,再世为人之法,可还是需要从婴儿一岁一岁熬到大的,真要是那样,从年纪上来说,还得管自己家儿子叫大哥呢,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四哥,咱们今天不是才刚刚帮镇长家扛过棺材么?肩膀还酸的嘞?还没来得及休息,大晚上咋又来扛笼子嘞?”
    一名壮汉累得腰酸腿僵,不由得抱怨道。
    “王虎,闭死你的嘴,这是冯镇长的命令,你敢抱怨什么?要是被冯镇长听到了,心里给你记一笔,以后你家有人去了,还想不想再让他回来了?我记得,你家老娘今年已经快八十了吧?”
    被唤作四哥的男人小声斥责王虎。
    王虎听了这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继续胡说八道了。
    可以这么说,这几十年来,在丰盐镇里,黑白无常都无法真正意义上地带走任何一个人,但冯镇长却可以。
    只有他才能跟普兰寺的主持搭上话,死者有没有资格获得新生,全凭冯长远的个人意愿。
    他才是丰盐镇真正意义上的阎王爷,得罪谁都不敢得罪他。
    可这王虎天生就是位闭不上嘴的主儿,安静不过片刻,便又开口小声扯道:
    “四哥,你说,前两天是个胖和尚,虽然肥了点,但好歹是个正常人,今天这个,你看,明显智力有问题,啥也不会,就会傻笑,你看你看,他又冲我笑了,这大半夜的,笑得咋那么瘆人呢。”
    头灯的灯光打到铁笼子里,照亮了由碎镜片复制出来的‘鲁岐二号’的脸,依旧在咧着嘴傻笑。
    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货虽然有些智力,对于鲁岐的命令拥有高度的服从性,但却始终不能收回脸上那傻兮兮的笑容。
    “不让你不该问的别多问了嘛!镇长的命令,执行就是了,管他绑的是和尚还是傻子呢?不过,说心里话吧,笼子里这货乍一看笑得很傻,但看久了心里还有些发毛,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招来什么脏东西吧?”
    被唤作四哥的汉子声音有些哆嗦地说。
    “是啊,四哥,你要不说,我都不敢告诉你,从进山开始,我就老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跟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脚步声,一路上我都回头用头灯照好几十次了,啥都没有,该不会,真的是那些脏东西吧?”
    “是啊是啊,我也听到了。”
    “听起来就像是人的脚步声,紧跟在后面,但用灯照吧,还什么都照不见,这一路,走得我是心惊胆战的,不会,真是这傻子招来的吧?”
    另外两个汉子开口附和道。
    原来,除却王虎和四哥,扛铁笼子的另外两人也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但却找不到来源的脚步声,本就心里发虚,此刻王虎和四哥二人的对话,则将二人心内的恐惧彻底勾了出来。
    “别说了!安心赶路。”身为四人之首,四哥心里明白,此刻必须要将事情压下来,不能闹大,毕竟不管怎么说,镇长死了老娘,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去,万一因为他们四人胡说八道拱起了镇长的火气,成为出气筒事小,连累一家人才事大。
    所以,他不得不强压心中恐惧,责令三人不许胡思乱想,抓紧埋头赶路。
    夜,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六人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阵阵猫头鹰啼叫声。
    王虎的心里咚咚咚擂起了鼓。
    他又听到那阵窸窣的脚步声了,而且,那脚步声已经不是在身后的远处响起,似乎已经加速,追了上来。
    就在自己的耳边!
    那鞋底摩擦小石子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蜈蚣,钻进了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膜上来回爬行,无数只节支一下下地,疯狂摩擦他那早已被勾起的恐惧情绪!
    最骚的是,王虎分明感觉到,有人在朝着他的耳朵眼里轻轻吹气,这可不是恋人之间的调情!
    猛一回头,头灯的光束瞬间照在声音的来源之上,分明是那傻子阴森森的脸,正努力朝自己耳朵一口口吹气!
    可傻子,此刻不应该在笼子里吗?
    这下,王虎再也绷不住了,
    “啊!”
    惊恐的尖叫声刺穿整片山谷的寂静,压住了猫头鹰的啼叫声,远处还传来阵阵回音。
    “啊~啊~啊~”
    四哥被这尖叫声吓得浑身一激灵,回头一看,却见发出这声尖叫的王虎站立原地,呆若木鸡。
    “鬼喊什么!吓老子一跳。”
    说这话的,不是四哥,却是走在前头的冯长远和酒楼掌柜,王虎的叫声太大,把他俩招了过来。
    四哥见势不好,干脆便闭口不发一言,低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盼望镇长将火气撒在王虎一个人身上,切莫连累了自己。
    “傻……傻……傻子,跑出来了!他刚才吹我耳朵,我都快尿出来了!”
    王虎指着身侧的空地,结结巴巴地说。
    众人忙将手电照了过去,却见那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踪影。
    再回头一看,那傻子手脚被缚,正在笼子里躺得好好的,脸上依旧是傻兮兮的笑容,哪里跑出来了嘛!
    “哪里跑出来了?王虎!你是不是在存心搞事?”
    王虎揉揉眼,有些不大相信傻子居然还在笼子里。
    冯长远的声音低沉而平淡,但却不怒自威,宛如一柄重锤,敲在王虎本就颤颤巍巍的心头。
    “对不起,镇长,我看错了,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对不起!”
    在镇长这活阎王面前,王虎只能强压心头恐惧,连连道歉。
    由于手里端着老娘的骨灰,冯长远上山心切,便不再追究王虎的过失,吩咐众人继续前行。
    刚刚发生的事情虽看似闹剧一场,却给每个人心底都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所以不知不觉间,脚步便加快了几分,头也不回。
    除了王虎,不时回头看看,耿耿于怀。
    刚才对他耳朵吹起的,绝不是幻觉,特么的吐沫星子都吹他脸上了,可这些话他又不敢对镇长说,只能心怀余悸,继续前行。
    待六人走远,解除了小白牙第二个能力‘你的地盘听我的’,鲁岐这才缓缓现出了身形。
    为了逼他们提提速,都扮上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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