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花了七两银子嘞,怎么可能不心疼?”
    “嘿,问了你半天,你一句话都不说,一涉及到了银子,你就来了精神,徐自安啊徐自安,以后要是去了京都,千万别跟人提我沈离的大名,老子可丢不起那人”
    徐自安没理会沈离的骂骂咧咧,心想我都不嫌你麻烦你竟然嫌弃我丢人?
    “你嫌我麻烦?也对,老子确实个麻烦,以后去了京都,少了老子在旁边给你添麻烦,是不是感觉一下子轻松许多”
    “对了,恐怕你也去不了京都了……”
    沈离艰难咳嗽了几声,望着眼前的黑暗继续感慨道
    “千万人盼老子死…………老子如今总算是快要死了,纵观老子这辉煌的一生,看起来波澜壮阔但其实无趣的很,翻来覆去也无非就是不断的逃亡和在逃亡的路上,不过说实话,谁能想到老子能活这么长,哈哈哈哈,竟然比姓墨的那老头还长”
    沈离虽然在大笑,但笑声细微孱弱就像飞虫在无助的哼鸣
    一点也不放荡,一点也不狂妄,一点也不潇洒
    “都说好人不会长命,坏人能臭千年,沈离,你不会死的”
    徐自安低着头,并没有刻意避开地上碎石的锋利边缘,脚上的血渗透鞋子在他身后留下一条很长的血路
    并不是他不想避开,而是他此时双腿已经麻木根本不受控制
    “你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安慰人的话”
    沈离没滋没味的撇了撇嘴,继续道
    “对了,你不用想着给我报仇,没那个必要,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怕麻烦,而报仇这种事,最为麻烦”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报仇的,因为你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死?”
    “这把伞以后你可得好好留着,这可是个宝贝,当时为了弄它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
    “沈离,你别说话了,你这样就像是在交代遗言,像你这样无耻的家伙,真的不会死的”
    少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比沈离还弱
    “那书啊,闲暇时自己看看就好,也不用太认真”
    “至于你的心啊”
    沈离彻底闭上了眼,就像真的睡着了一般喃喃自语
    “可千万别让人知道”
    “因为啊,那里面住着一个魔,鬼哩”
    黑暗中,一老一少就这样相互无意识的对着话,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
    就在俩个人艰难前行时,代表道人意志的第二字法山已经来到黑暗中
    依旧磅礴,雄伟,甚至相对于第一座而言,更加险峻
    巨大无比的山体降下一道无边际的阴影,期间蕴含着道人强大的力量,充斥着整座白鼎
    整个黑暗都在这道恐怖意志下动荡不堪,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压成无数块空间的碎片
    鼎内的大地开始震动,无数碎石块变成蹦跳的野兔
    能看出,因为某些原因,白衣道人此时已经不太在意鼎会不会毁坏
    甚至不惜以鼎坏的代价,也要彻底将沈离灭杀
    依附在鼎壁上的微光已经彻底熄灭,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色彩,仿佛刚才的存在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大梦了无痕,但这点微光毕竟不是梦,他真实存在过,所以即便它破碎,也会在世界留下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在肉眼看不见黑暗中,微光依附过的鼎壁上,有一处很细微的暗色印迹,就像被一根针尖扎过了一般
    印迹很细微,在巨大无比的鼎壁上十分不起眼,就像辽阔无比荒漠的一根野草,即便再仔细寻觅,也很难被寻觅到
    但不得不承认,若它真的被寻觅到后,它就会变得很碍眼,比空白宣纸上的陡然多了一滴墨点还要碍眼
    山体越来越近,山间黝黑巨大的怪石越来越清晰
    小黄伞虽然能挡下空气中的压力,但整把伞呈现一种令人心悸的弯曲
    粗壮的伞柄咔咔作响,发出阵阵老旧木梁裂缝时的声音,仅剩不多的几根完好伞骨整体下塌,就像老房被厚云覆盖时将要塌陷时的场景一般
    能看出,这把撑住了厚云,撑住了夜色,撑住了风雨的大伞,在面对法规重山时,终于不再如以往般牢不可摧
    伞下的徐自安停了下来,不是他不想继续行走,而是他此时已经迈不动脚
    他的双腿开始发出一阵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能听出双腿骨骼被挤压时的嘎吱嘎吱声,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断裂成无数块
    他现在一处岩石上,沈离躺在他的附近,双手撑伞,两腿不自觉的颤抖,黯然无光的封刀在旁边
    咔的一声
    坚硬的岩石突然裂出一条裂缝,随即裂缝越来越多,自他脚下呈蛛网状向四周扩散,大地竟因为抵不住巨大的压力出现了崩解的迹象
    不知为何,徐自安单薄的身躯虽然一直在颤抖,但浑身的骨骼并未在这种恐怖的压力下被挤压成一堆碎渣
    山体不断下降,徐自安脚下的岩石也随着不断破碎,他的身体在一点点陷入了岩石之中
    不多时,竟埋过了他的膝盖
    按这个趋势下去,或许只是下一刻,徐自安即便不会被压成一摊肉沫,但一定被埋在大地中
    道人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就在这座法规大山的后面,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抛去先前沈离毁去的哪一座,整整十六座大山,代表了梅叶十六个道法接踵而至
    先前沈离靠着燃烧最后的生命砍断了一座,如今沈离已满头白发奄奄一息,只剩下尚未修行的徐自安,别说去硬扛这座蕴含梅叶道法的大山,哪怕只是山间垂落下的一块岩石,都足以让他夷为粉碎
    一座又一座巍峨强大的高山,在高山下瑟瑟颤抖的小黄伞,已经被压的身埋腰畔的单薄少年,少年身后是奄奄一息的沈离
    这一幕,让他看起来就像大山之下的一只卑微的蝼蚁
    少年撑得很辛苦,也很拼命,但又能怎么样?
    老人身死,所有的手段都似乎已经用完,沈离与他现在就是强弩之末,只能眼看着山体蚕食整个黑暗,最后将他们同样化为黑夜中的一抹粉灰
    沈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迷离,因为他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把剑
    道人的发鬓有些慌乱,因为那把剑已经到来
    那把剑来自九万里之外
    它来寻一把刀,那把刀虽然还是当年的刀,刀上流露的气息依旧如当年般狂妄,但不可否认,用刀的人已不再如当年那般强大到不可一世
    所以它刚才有些失落,但这种失落并未存在多长时间,因为它感应到了遥在九万里之外的主人心中起的那一丝涟漪
    他的主人,便是剑圣
    世间唯一以剑入道的圣人
    或许是因为沈离如今必死,或许是他的主人觉得杀一个堕境之人实在太无趣,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尚不为人而知的原因,在最后关头,他的主人突然改变了想法
    它不知道主人为何改变心思,但它知道,它没有白来
    因为它此时要做的事情虽然不是最渴望做的一幕,但同样很惊天动地
    它是一把高傲剑,不出世也就罢了,既然出世,怎么薄了它的傲气?
    它要破鼎,破去白衣道人的白鼎
    这座大鼎它听说过,虽然不如真正的千山神鼎般强大神秘,但同样也在实力不俗,听闻还上过什么圣器榜来着
    它在那个圣器榜上也有排名,好像是第三,又好像是第二?
    虽然不太满意九万里而来最后只刺了白鼎一剑,但既然同在一个榜单上,多少也值得它出上这么一剑
    听闻这鼎厚的就像南海极深处,那些食天地灵气生长的鳌龟盖壳,无人可破其坚硬
    可现实是它就是这世上最强大锋利的剑,无人可避开它的锋芒
    它以万里而来的锋利,来破可容纳神火不化的白鼎
    这一幕一定很有趣,于是它提起了一丝欢快,剑身笔直,剑声大鸣,有些兴奋
    道人抚平了发鬓的乱发,眼神不再冷淡,而是很严肃,因为他此时感受到了这把剑真正的意图
    这把剑的到来,会让所有事情的走向都彻底改变,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虽如老人一般几近圣人,但终究不是圣人
    他也改变不了圣人的意志
    他抬头看着山外的日出,哪里朝霞万里
    今晨无雨,阳光清丽而灿烂
    不过,沈离必死
    这是那把剑也改变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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