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陈庆一大早就去了宜春宫。
    卧房内的暖炉烧得正旺,太子妃行动不便,倚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羹。
    扶苏拿着勺子,坐在锦墩上一勺一勺地喂他。
    “先生来啦。”
    “今日怎么这般勤勉?”
    他回头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殿下今日没上早朝?”
    陈庆也不见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两家是实打实的通家之好。
    他来扶苏这里既不需要通报,也可以随意出入绝大多数地方。
    “内人略感不适,我跟父皇请了假,在家照看几天。”
    “先生可是有事找我?”
    扶苏把小碗放下,站起身来。
    陈庆点头道:“工商事业刚起步,微臣似乎有许多思虑不周之处。”
    扶苏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好,咱们去外面谈吧。”
    太子妃却突然开口:“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在家里闷得慌。”
    “听你们畅谈国事,除了解闷,也能让腹中的孩儿早些明白社稷之重。”
    扶苏犹豫片刻,微笑着颔首。
    “先生,您有何烦恼,尽管道来。”
    他坐在桌案对面,自顾给添上两杯茶水,推了一杯到陈庆面前。
    太子妃笑意盈然:“殿下一首夸赞您有经国治世之才,我便跟着沾点光,静心聆听先生教诲。”
    “我……”
    陈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先生有何为难之处?”
    “内人不会插话的,您大可畅所欲言。”
    扶苏温和地说道。
    太子妃轻轻点头,抿着嘴唇表示自己绝不参与。
    陈庆左顾右盼,就是开不了口。
    我打算举报我家中的妻妾,也就是你妹妹和她妹妹。
    她们单一个还好说,两个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简首无法无天!
    自家那座小工坊,很可能被她们发展成大名鼎鼎的康华公司!
    昨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陈庆前一世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嬴诗曼和王芷茵的所作所为,可不就是在走康华公司那条路嘛!
    顶级二代起头,各路衙内扎堆。
    他们各显神通,利用自身的人脉关系和门路疯狂敛财。
    一家成立不到两年的公司,竟然插手了几乎所有的经济领域。
    金融、能源、矿产、运输、外贸……
    能干的不能干的,全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出奇的是,康华公司里面个个都是人才。
    立足未稳,参与的行业又如此繁杂,它的众多子公司孙公司竟然获得了100%盈利的惊人战绩!
    许多‘经营不善’的国有公司被康华收购后,立刻扭亏为盈,变成了蒸蒸日上的优质企业。
    它如同坐火箭般崛起,转瞬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影响力遍及全国,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最后国家及时出手,将康华撤销转并,才消除了这个巨大的祸患。
    陈庆思虑再三,决定先来找大舅哥商议。
    嬴诗曼是无知者无畏,王芷茵就是天生的惹祸精。
    她们俩有个共同点——缺乏对皇权和国法的敬畏。
    趁着现在苗头刚显现,有必要对二人进行合理的引导和约束,以免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先生看来真是遇到不得了的难处了。”
    “本宫虽然才学鄙薄,但总能帮您想想办法。”
    扶苏见他总是欲言又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你可知诗曼经营的玻璃工坊近况如何了?”
    陈庆拐弯抹角地提醒。
    “应当是不错吧。”
    “前景广阔,大有可为。”
    扶苏笑着说:“皇妹自小就要强,她不管做什么都想尽善尽美。”
    “前些时日她还来过一趟,请我修书给蒙恬将军,买下了一块千亩大小的不毛之地。”
    “听说是土里有什么东西,煮水提炼后可以用来制皮。”
    陈庆暗暗叹息。
    真会避重就轻啊!
    花言巧语把你皇兄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仨瓜俩枣就把九原郡出产土硝的宝地给卖了。
    蒙恬就算事后知道了真相,估摸着也不会对外声张。
    他是铁杆的太子党,在扶苏登基之前,绝不会做任何损害对方名声的事。
    哪怕日后此事暴露,蒙恬还得想尽办法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太子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受人蒙蔽的。
    错的只能是他。
    保住了扶苏的皇位,就相当于保住了蒙家的未来。
    蒙恬知道该怎么做。
    “先生,可是此事有什么不对?”
    扶苏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
    “就是土里产出的东西,或许可以用在火器上。”
    “微臣回头再琢磨琢磨,殿下先别着急。”
    陈庆犹豫再三,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蒙毅虽然与他不对付,但蒙恬却和他无冤无仇。
    好端端的害他干什么。
    扶苏惊讶地喊道:“莫非诗曼买的地埋有矿藏?”
    “没有没有。”
    “殿下多心了。”
    陈庆摆摆手:“矿也是废矿,但是用来制皮却有些可惜。”
    “微臣想办法让手下的人研究一下,看它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
    “真用得上的时候,咱们再另行商议。”
    太子妃噗嗤一笑:“我还以为诗曼犯下了什么大错,你一惊一乍的,差点把我吓死。”
    陈庆回过头看去,她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轻柔地抚摸着孕肚。
    你可不能吓。
    王芷茵说过,你要是动了胎气,让人家全县不留活口呢!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啊!
    那块货平日里缺心眼似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支棱起来了。
    一门双侯吓不住人,姐姐是太子妃也吓不住人。
    但是未出世的皇孙,的确能让县令不敢上奏,郡守视若无睹,连御史大夫都闭紧了嘴巴,生恐招致灭顶之灾。
    真有你的呀!
    太子妃见他一首盯着自己,赶紧捂住嘴巴:“我说了不插言的,罪过罪过。”
    扶苏安慰道:“一家人,何须如此在意。”
    他突然皱起眉头:“先生,芷茵最近没闯什么祸吧?”
    “没有没有。”
    陈庆无力地摇了摇头。
    太子妃真要受了惊吓还了得?
    始皇帝和郑妃眼巴巴等着抱孙子呢。
    咱惹不起!
    “今日我来,其实是因为家事烦扰。”
    “过来坐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
    “微臣就不多叨扰啦。”
    陈庆起身作揖告辞。
    “哎!”
    扶苏叫了一声,结果他走得更快了。
    “难道是芷茵哪里惹到了先生?”
    他喃喃自言自语。
    太子妃一听就不乐意了:“刚才陈庆可是先提了诗曼,再提的芷茵。”
    “为何不是诗曼惹到了陈庆?”
    扶苏哑然失笑:“差不多。”
    “总之她二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性,苦了先生啦!”
    太子妃翻了个白眼:“舍妹和诗曼殿下哪个不是国色天香,秀外慧中?”
    “陈庆偷着乐都来不及,犯什么矫情。”
    扶苏也不与她争辩:“爱妃说得都对,来,我扶你躺下。”
    ——
    陈庆心情郁闷地走小门回了府邸,苦思冥想考虑对策。
    扶苏和太子妃眼瞅着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起码得等皇孙降生之后再说。
    还得靠他自己!
    时辰不早了,陈庆还得换上官袍去当值。
    一路行色匆匆,走到热巴所在的小院时,他隐约听到一阵争吵声。
    “我不去!”
    “我又不是他府上的仆婢,为何要给他端茶送水?”
    娜扎的嗓音透着股倔强和任性,与热巴柔顺的轻言细语大不相同。
    “你总不能白住在这里。”
    “妹妹听话,姐姐是为了你好。”
    热巴苦口婆心地劝道。
    “莎车国都被他占了去,我怎么就成了白住?”
    “王宫内的财宝如今就在他府里,我就算住上一百年都绰绰有余!”
    娜扎高声反驳。
    陈庆眉头紧皱,心头的火气腾腾而起。
    治不了那两个婆娘我还治不了你?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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