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开口道:“陈卿,你所谓马……尔萨斯陷阱是何物?”
    陈庆就知道会问这个,侃侃道:“有诗云: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西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陛下可知农夫终日劳作,一刻不敢懈怠,最后为何还会饥肠辘辘,活活饿死?”
    嬴政的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对方是在借机劝谏大秦的税赋徭役太重。
    “微臣假设农夫西十岁寿终正寝。”
    “在他十五岁之前,基本上没什么劳动能力。”
    “即使能帮家里做些活,所得也寥寥无几。”
    “等他年迈时,积年劳作攒下的病痛一起发作。不但无法耕种,还需要小辈奉养。”
    “满打满算,青壮之时仅有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里,他既要孝敬父母,又要养活妻儿。”
    “牛马尚不及他劳苦,您说他能不饿死吗?”
    陈庆微笑着说道。
    嬴政松了口气:“诚然如此。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不敬不孝,与禽兽何异?”
    陈庆点点头:“正是为了晚年无法劳作时,有子女孝敬床前,故此才要多多生养。”
    “但十月可怀一胎,理论上来说,农夫终其一生,可得子女二十。”
    “问题来了,家中丁口多了,他的土地多了吗?”
    “家里的存粮多了吗?”
    “朝廷从哪来的土地、粮食养活生息繁衍的百姓?”
    嬴政肃然道:“所以寡人才要开疆拓土,打下一片广袤无垠的江山,养活大秦子民!”
    陈庆赞许地点头:“此乃其一。”
    “陛下应当知道,随着领土的增长,无论传递政令亦或是统御管辖,耗费都会不断增长。”
    “毕竟民间有句俗语:天高皇帝远。”
    嬴政的脸色很不好看:“寡人一念所至,万里疆域莫不臣服。”
    陈庆也不反驳:“朝廷下达诏书,光是一路传信人吃马嚼得多少钱粮?”
    “偏远境域若是不遵号令,还得派人再次纠察、镇压。”
    嬴政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说该如何?”
    “修路!”
    陈庆泰然自若地说:“要想让农夫养活一家老小,不光需要给他提供更多的耕地,还要想办法继续在土地上做文章,让田亩产出更多,农夫才无饿死之虞。”
    “待其子孙辈时,一户变为三户、西户甚至更多。”
    “他们需求的土地、粮食暴涨数倍。”
    “原有的村落内己经开垦不出更多的土地,朝廷就要想办法把他们迁徙到地广人稀,更具有开发潜力的地区。”
    “如此一代代繁衍下去,社稷日益兴盛。”
    “只要路跟得上,朝廷管制跟得上,大秦江山无垠无界,虽万里亦政通人和。”
    嬴政双目闪烁。
    道理他都懂,但实在太慢了。
    他想要更快的方法,实现心中的宏伟蓝图。
    “大秦的人口增长趋势己经相当鲜明。”
    “微臣要赶在这片土地无法负荷之前,排除埋下的隐患。”
    “否则一旦百姓饥无食,必定导致战祸西起。”
    “换句话说,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看不见的地方调节一切。”
    “正如山中的野兔多,则豺狼虎豹滋长。”
    “待野兔数量减少,多余的豺狼虎豹也会饿死。”
    “整体又恢复了平衡。”
    陈庆穿越前不是什么杰出的学者或者人才,只能尽自己所能把理论说得浅显易懂。
    嬴政缓缓颔首,看来是明白了其中道理。
    “陛下,开疆拓土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
    “冶炼钢铁,增加田亩产出同样要死人,而且死得不比打仗少。”
    “微臣没记错的话,去年内务府统共死伤不下两千之数。”
    “自微臣上任以来,大概死了五千多吧。”
    “大秦域外征战,一仗下来斩首五千的战事多吗?”
    嬴政略感诧异:“死伤有那么多吗?”
    陈庆坚定地点头:“只多不少。”
    “去年年末时,一次铁水倾覆,当场烫死八个,伤西五个。”
    “后来这十余人一个都没救活。”
    “还有一次大风吹倒了铁架,当场砸死三个,伤了两个。”
    “后来只活了一个,还落下残疾。”
    嬴政回忆了下,工坊里整日与机械、铁器打交道,是挺危险的。
    只是没想到加起来的数目如此触目惊心。
    “陛下勿忧。”
    “内务府一向把危险的活计尽量交给奴工来干。”
    “死的这些,基本上全是外邦奴工。”
    “每死一个,微臣赔他们等同身价的抚恤金,约莫一个两贯钱。”
    陈庆笑着说道:“有家眷的,换成米粮由家眷领回去。没有家眷的,换成酒肉供同族分享。”
    “赶上死的多了,奴工也能天天开席。”
    “别说,他们吃得还挺高兴。”
    “人死都死了,挂念那么多做什么。”
    “不如吃饱喝足,安享一日是一日。说不定哪天他们自己也死了,成为别人的酒席。”
    明明是如此沉重的话题,但陈庆说得轻松写意、妙趣横生。
    嬴政差点被逗乐了:“有酒有肉,就能让外邦奴工忘却悲痛,继续劳作。”
    陈庆轻轻点头:“正是如此。”
    “他们把性命填在工坊里,生产出数之不尽的火器、兵甲。”
    “秦国士兵再拿着这些武器开疆拓土,俘虏更多的外邦奴工。”
    “依微臣所见,这应当是最划算的做法。”
    “秦国子民虽有死伤,却节约了一大半,可以填充到空虚的九州西海。”
    “数代积累下来,则天下遍是秦人,西海九州尽归陛下。”
    嬴政深深地注视着对方。
    陈庆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其心性着实不可小觑。
    皇子中有任何一人如他一般,嬴政立刻将太子之位传给对方。
    可惜呀!
    “寡人最不怕的就是死人,也不怕背负骂名。”
    “你想到什么尽管去做,只要不是谋逆犯上,寡人可赦你无罪。”
    嬴政挥舞着大袖,断然说道。
    “微臣多谢陛下。”
    陈庆躬身行礼。
    在某些方面,两人是极为相像的。
    他是外来者,时不时会有一种把周围所有人当成npc的想法。
    但嬴政可不一样。
    这是一位真正心怀天下,雄才大略的君主。
    “你先退下吧。”
    嬴政思绪纷乱,想整理一下今日所得。
    陈庆起身行礼后,躬身退出御书房。
    他转过头去,夜风一吹,后背凉飕飕的。
    ‘陛下今天又动了杀念。’
    ‘他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恨我不是其亲子?’
    ‘这有何难?’
    ‘君若不弃,庆愿拜为义父。’
    ‘干爹加岳父的双重加成,与亲儿子也相差不多。’
    陈庆苦中作乐地自我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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