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影小筑的门头,朝边上吐了一口唾沫,便要调转马车,回返商州。

    霍小玉突然清脆地叱道:“慢!”

    “霍姑娘,末将已安然将姑娘送到府上,与霍姑娘两不相欠,难道姑娘还想强留末将在此?”云飞漠然开口,话中带刺,将憋了许久的怒气刻意加重了“强留”二字。

    “云副将军想多了,要入我这香影小筑,必须是‘人’才行,牲畜可不能留下。”霍小玉微微扬眉,笑得妖媚,纤指搭在了马儿背上,“只是,这牲畜为我奔波一夜,我怎能忘恩负义,容它再遭恶奴毒打?”

    云飞大手一挥,手中马鞭狠狠砸在地上,响起一声骇人的脆响,怒目瞪向了霍小玉,额上青筋已瞧得清楚,“霍姑娘当心祸从口出!”

    马儿听闻马鞭之声,猛地一颤,突地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马嘶声。

    霍小玉被马儿一吓,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俊朗书生。

    “霍姑娘小心。”两只有力的臂膀将霍小玉勾入怀中,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却让小玉觉得惊惶。

    “放开我!”霍小玉挣开李益的双手,心头的酸楚之感莫名地蔓延开来,还是这个男子,为何绕了一圈,还是他!

    这是她的命么?

    霍小玉脸上笑意不再,即便是强迫自己欢笑,在这一刻也无法笑出来。

    李益疑惑地看着她,连忙作揖道:“是小生唐突,霍姑娘莫怪小生。”

    霍小玉凉凉地倒吸一口气,让自己定下心来,“大清早就瞧见两个刺眼的浑人!晦气!”说完,拂了拂方才被李益触及的地方。

    李益听得心凉,可是霍小玉越是这样浑身冷刺,他偏生就觉得难以忘怀,就想再走近她一些,甚至还有一念妄想,妄想可以走入这个女子的心。

    若能得此佳人芳心,必是人生最大幸事!

    李益正色对着云飞作揖道:“将军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若是伤了霍姑娘分毫,在下敢保证,将军今日定然出不了长安!”

    云飞冷瞪了李益一眼,“声色如毒药,穿肠必断魂,李进士,当心小命不保!”

    李益怒道:“一介莽夫,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快些离开长安,免得惹人生厌!”

    “慢着!”霍小玉猝然开口,手指一指马儿,“留下马儿,你走回商州!”

    “凭什么?”云飞冷笑道。

    李益眼珠一转,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了云飞,“重新买匹马儿回去,这马儿在下为霍姑娘买了!”

    云飞接住了银子,本想将银子丢回李益,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又要惹出更多的纠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早些回商州帮衬将军才是。当下将银子往怀中一塞,云飞将手中长鞭一扔,朝脚下吐了一口唾沫星儿,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益笑然回过头来,只见霍小玉默然解开了马儿身上的绳索,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便牵着马儿往小筑门扉走去。

    “霍姑娘……”李益轻唤了一声,又害怕惹恼了霍小玉,只得硬生生地噤了声。

    可是霍小玉似是不打算搭理他,一边走,一边对马儿道:“从今往后,你就不必再受人欺凌了。”嘴角一勾,笑得温婉,哪里还有那些近不得身的冷刺?

    李益看得呆了眼,心头却开了花,如此佳人,若能得之,夫复何求?

    “絮儿,关门。”霍小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对着絮儿吩咐了一句。

    “嗯。”絮儿点点头,歉意地对着李益点头一笑,便依着小玉的吩咐,捡起地上的扫帚,准备关门。

    “啪!”香影小筑的门扉猝然关上,当再也瞧不见那个惹人心动的女子,李益这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霍姑娘,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对我青眼相看。”

    香影小筑内的霍小玉看着眼前的马儿,自嘲地勾起一抹残笑,“莫非真是宿命难逃?”

    郑净持在小阁上将门外李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黯淡的眸光忽地一亮,自言自语道:“小玉,该来是你的缘分……”沉重地叹了一声,郑净持掩上小窗,“不要怪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长安七里烟花巷的霍小玉商州献艺,朝廷御史与商州刺史竟然接连中毒身亡,那个幸存的云麾将军,也只捡回了半条命,如今静养在将军府,一时还顾不得审问当夜宾客,众人猜测,只怕这个病秧子将军也撑不了几日。

    不用一日,此事传遍了长安,霍小玉被传成了红颜祸水,仿佛只要靠近她,便会招来横祸。有些笃信祸水之说的恩客便转去了其他烟花柳巷寻欢作乐,香影小筑的生意一日之内黯淡了不少。

    几日之后,候在门前的小婢们脸上没有了欢色,不时地发出一声叹息,若是姑娘这的生意垮了,她们可真要谋下一家东家了。

    郑净持淡然走到了门口,瞧了瞧门外只敢张望、不敢进来的王孙公子,挥手示意身边小婢退回小筑,掩上门扉。

    “瞧今日也不会有生意,你们都下去歇着吧。”郑净持不再像过去那样焦虑生意清冷,平静得让人觉得诧异。

    “嗯。”小婢们苦着脸退了下去。

    “娘,今儿怎的那么早就关门了?”霍小玉远远瞧见小婢檐上了小筑门扉,便从小阁上走了下来,不解地问向郑净持。

    郑净持叹声道:“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霍小玉上前搀住了郑净持,笃定地摇了摇头,“娘,我觉得并非是生意难做,而是有人刻意用商州之事中伤于我。”

    郑净持脸上表情有些僵硬,肃声道:“且不说有没有人中伤,若是你没执意去商州献艺,又怎会惹上这等晦气之事?”不等霍小玉接口,郑净持继续道,“既然事已至此,多说也无济于事,如今只希望能来几个恩客,破了这祸水之说。”

    霍小玉浅笑道:“娘不必忧心,这世上总会有甘心牡丹花下死的风流儿郎,等流言过去了,自然生意会好起来。”

    郑净持正色看着霍小玉,“小玉,如今香影小筑生意不好,若是来了恩客,不论是谁,只要肯掏银子打赏,你就念在这小筑上下的姑娘总是要吃喝,就委屈些献艺博他一笑,可好?”

    霍小玉心头暗惊,知道母亲话中必是有话,只是一时又想不明白母亲所指,只能默默点点头。确实,香影小筑的生意若是再这样清淡下去,清苦的可不单是这些奴婢,还有她们母女。既然踏入了风尘,进门的都是恩客,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郑净持握住了小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娘的下半生可就靠你了,小玉。”

    “嗯。”霍小玉忽然觉得有些忐忑,总觉得母亲心里藏了一些猜不透的东西。

    “上楼去歇着吧,娘也乏了。”郑净持松开了她的手,疲惫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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