僚共事。

    何栖云想起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七,步子微微加快。她的签房就在枢相隔间,侧壁有门连通。签房不大,没有华丽花巧的藻饰,唯书案笔墨纸砚,架册栉比,一眼望去素净整洁,又有书香隐透,宁静安和。

    相阁的门开着,卫希颜已到了。两人虽然同住在凤凰山庄,为避嫌却是不同一道。何栖云弄不清楚她何时出的门,总之该到之时她必是到了。

    “栖云!”卫希颜在公房唤她。

    何栖云整了整帽下鬓发,轻步入内。

    “栖云,代我写道文章。”

    何栖云应了一声,卫希颜后面却没了话。她微讶抬眸,却见那人一手按在书案上,清邃眸子凝在空处,神思竟似已飘走。

    “希颜。”她轻轻唤了声。私下里,卫希颜不允她称呼官职,说是听着别扭。

    “栖云……”

    卫希颜恍然回眸,眉毛微微蹙动,手指捻了捻掌下那一道奏本,“方才兵房呈入荆湖捷报,孔彦舟那伙匪徒已被陈克礼率军剿灭……”

    何栖云观她面上殊无喜色,微微嗯了声。

    “清鸿没有回来。陈克礼的信报说清匪后就不知她的行踪。”

    何栖云听得明白。三月上旬叶清鸿就被荆湖武安军请去协助剿匪,连希汶婚礼都未等得,此时匪患肃清,武安军的捷报都递进京了,叶清鸿却未回?

    “希颜,清鸿武艺高强,不会有事。”何栖云安慰她。

    卫希颜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句,“……也许。”

    她手掌下按着的正是荆湖发来的捷报,罗霄山流匪被围歼殆尽,余党尽数擒获,遗憾的是匪首孔彦舟未能活捉。在这喜气洋洋的捷报之后,荆湖路都统制陈克礼又发了份火漆秘报:孔彦舟被杀,助孔匪的黑道高手均在被擒前服毒自尽。这重要的人物都死绝了,自然也无从知晓孔匪盘踞罗霄山的内幕。

    牙中藏毒么?卫希颜冷笑,这帮黑道高手会如此死忠孔彦舟?她信才见鬼了!

    雷动究竟在罗霄山隐了什么秘密,需得动这番阵仗来掩饰?

    叶清鸿又知晓了什么,迟迟不归?

    卫希颜眉心仍蹙。

    “希颜,你若担心……”何栖云有些迟疑,“不如亲去一趟?”

    卫希颜微叹摇头,“三日后就是复审,我这会儿哪走得开。”静了半晌,她舒眉一笑,道:“天道无坦途,若真有险,当为历炼!”

    她收回心思,道:“栖云,帮我写篇文。”

    何栖云几乎跟不上她思维的跳转,定了定心,问:“写什么?”

    “议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卫希颜笑得莫测高深。

    何栖云从她故作玄深的表情里品出几分奸诈,处得久熟悉了,这人的性子也就摸着了几分。

    她走到卫希颜公案下的侧几后,右手微微换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执起墨盂倾入几滴清水入砚,再从砚边拈起未用完的墨条,随着皓腕抽转,如烟如缕的歙墨便在青碧光滑的砚台中丝丝晕染开来。

    “可是和贡院的案子有关?”她问得轻声。

    卫希颜打个哈哈,“有关么,我可没说案子。”她一句话撇得清楚,但带着笑意的语调却并不十分正经。

    何栖云抿唇一笑,也不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只管研墨。

    “义利并非对立!”卫希颜一语即下定论。何栖云听得这和当世儒家截然不同的论断只凝了凝眉,研墨听她怎么个分解。

    卫希颜继续道:“当年孔子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后世儒家对此误解甚深,甚而将商人笼统归为小人,实则谬之大矣,孔圣人可从来没这说法。”

    “但,商家逐利为本性!”何栖云想起前些时日盖满报端的儒商争论,拈出其中引起共识的观战,“商贾以谋利为本,旦得入朝为官,岂忍不为本家谋利?朝廷政令又如何行得公正?”

    卫希颜笑道:“你这话和赵元镇如出一辙。”

    “赵中丞也反对商举?”

    “不是反对商举,而是反对广开商举。”卫希颜纠正她道。

    这“广开”二字,反映了赵鼎的立场。

    他非是反对商人为官,当年仁宗朝的冯京就是商贾家出身,却为一代贤相。然,正如饱读圣贤书的儒生未必尽是君子,商贾里也能出得几个深受圣贤书熏陶的例外,得脱商人的逐利天性,若得仕途未必便不会出第二个冯京。

    但是,数百商人的入仕非同小可,这不是一个两个的特异!无论从哪方面考量,都让赵鼎这儒臣惊心不止。

    卫希颜想起枫阁时赵鼎如骨鲠在喉之态,不由笑道:“赵元镇性拗,认定的理任它九头牛也拉不回。只可惜,他遇到了可秀,就算是犟牛也得服弯!”

    何栖云指间的墨陡然一滞。

    她神情有些僵住。御史台台主和名花流宗主?

    她原就有猜疑,这位名花流宗主在幕后指点朝政,却不敢往深里想去。卫希颜此语无疑证实了这道揣疑。何栖云微微定神,观卫希颜却似对“失言”漫不在意,清颜如水透。她不由微微低叹。

    你的不避讳,究竟是因了信我,还是因了十足的掌控把握?

    她抬眸,一字一字吐得清晰,“希颜,我父亲是何栗。”

    “何栗是何栗,你是你!”

    卫希颜目光湛湛,那澄澈似乎要映入她心底去,何栖云不由微微别头。心口如被温水熨过暖暖的舒贴,却又滚出两分燥热。窗外的蝉鸣得嘶响,将那分热燥生生搅动,破入闲静的心湖荡起波澜。“你不担心,我回北边泄了此事?”

    念及父亲何栗,她胸口生痛。

    父亲孤身在北边,可过得安好?

    她有心去凤翔府,纵使父亲见了她斥责喝骂也好,总比这般两地挂牵着叫人省心。

    她这念头由来已久,为人子女者尽孝为首。但种瑜父亲身子由来不便,又因父亲种师道的去世悲伤入心,更是羸弱,膝下除了种瑜外再无儿女可孝顺服侍,她来临安后二老欢喜甚多,精神也渐爽朗。何栖云方将北去的心思一压再压,但始终挂在她心坎。

    卫希颜的戏言突然成真,让她措手不及,还没想个明白便被强拉到枢府,做了南廷的第二位女官。她有些惶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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