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希颜看后不由大笑,心头也涌生出几分无奈。但选举过程的不美好早在预料之中,她和名可秀都没有期望选出来的就是“公正”的推事。正如可秀所说的:“只是要一个‘众’而已。”

    在金堂几县的推举进行方七八日,十二推事就整齐出现在国师临时办公衙署,显然县乡的选举情形让推事们产生了不安。

    担任推事长的金堂书院的山长范祈向有风骨,不懂那些官场的客套,即使面对南朝显赫的国师兼枢密院长官也是直言不讳:“如此推选甚是不妥!小民无知,选出的不是富有田产的豪户就是家财万贯的豪商,让这些图利之辈执律法推判之责,岂能维护律法之公正?”

    另一名推事长——代表西川豪商的王沂——立刻反唇相讥,“诗书之家出来的就能维护公正?嘿嘿,现下羁押大牢的贪犯可不正是饱读诗书的儒生!”

    范祈嗔眉作怒:“几个蠹虫岂能污损儒家?汝等皆商贾之辈,鲜知礼义廉耻……”

    “诸君!”卫希颜清泠的声音止住了一场即将引发的儒商争论,将一份令史誉写的报告递出去,“这是金堂县某村的选举,很有意思,各位推事不妨一观。”

    那份报告很快在十二人手中传了一圈。

    “愚哉悲夫!”范祈和灵泉书院的山长李庭对望一眼,座中四位文儒推事都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西川时报》的主编苏临垂着眉若有所思。王沂和另外三位商家出身的推事彼此看了一眼,不作表态。唐青衣撇了撇唇,明显的不感兴趣;青城掌门罗晚嵩心里有想法,但他素来老成持重,看了一眼卫国师,也保持沉默。

    反倒是十二推事中资历最平常的说书伎人季颌摸着诙谐的八字须笑说了一句:“小民为衣食所迫,如此亦无可厚非。”

    卫希颜笑道:“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在座诸君,若论最了解小民所思所想者,当推季子介呀!”她话间毫不掩饰对这位借说书讽刺时政贪官的说书伎人的欣赏。季颌不由感动,拱了拱手方压下心潮。

    “诸君,我们无法责怪这些乡民‘不守正而为’,所谓民以食为天,小民忧食而不知义,恰是地方治政之责。”卫希颜看向范祈、李庭,“儒家常说耕读为上品,然耕者往往读不起书,无知则无义。成都府书院不少,但里面的贫家孩子有几个?”

    “这……”两位山长捋须,面上隐露惭色。

    卫希颜又看向王沂,“座中几位推事可谓西川豪商的代表,世人道商人重利轻义,这推事的位子可不是好坐的……”

    王沂几人心想:卫国师这话是何意思?面上相应的都流露出几分忐忑。

    卫希颜的话题却扯到另一边了:“朝廷允许西川自留三成财赋,布政司施政将用之于学政,在各州县建立免费的三年制学塾——希望今后能有五年、七年的义务制教育——让田户子弟亦能上学。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教书育人德泽当代、利在千秋……”

    她微笑看向座中诸人,尤其王沂等人。

    在座豪商身份的治平推事这时都品出味来了,几人互看一眼,王沂拱手道:“我等虽营商谋利,却亦知行德积善之家方为长久。朝廷仁心之举,惠我西川黎民,我等力量虽薄,亦当尽分心力。”

    “唔,几位推事不愧是西川商户的典范。”卫希颜眼底流露笑意。

    唐青衣暗哼。这分明是借选举说学政,几句话拉下两个书院出力、敲出四个豪商捐钱,奸诈的狐狸!

    “关于治平推事的选举,这只是开端……”被唐门宗主腹诽的卫狐狸终于将话说到今日议事的正题,“有问题并不意外,选出来的亦未必都是德行公正之人,但不能因此而停步。”

    范祈抗声:“国师,岂能让小人之辈玷污推事之职?况乎无德者岂能行公正的推判之责?”

    “范推事说得不错。”卫希颜点头。范祈面色略缓,便听卫国师又道:“所以,治平推事会的职事重大,如何考核任免那些不称职的推事,必须有个合理章程。在座皆为治平会成员,对此可有善见?”

    座中推事都不由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西川时报》主编苏临抬首道:“官吏为害乡里多与当地豪绅勾连,如此,为免审判徇私,应规定一个回避规则——凡审案牵连到当地治平推事的,不得参与审判。”

    “此法甚当啊!”范祈当先拊掌,李庭想了想,也流露出赞同之色。

    卫希颜微笑点头。

    “此法虽好,不过……若多数都有牵连,只余一两名治平推事,似乎也不太妥当。”一直没说话的青城掌门罗晚嵩提出疑虑。

    季颌思索道:“如此,出堂的治平推事应不少于一定数额……或许可按州县的望、上、中、下等级而拟定?譬如,下县不得少于四人,望州不得少于十二人。”

    “如此,即

    203、借事说事 ...

    意味着治平推事须有备选人员,不然实施回避后,就会出现缺员。”

    “但谁可为备选?”

    “选举规则是票多者入选,票少者可充为备任。”

    “不妥呀不妥!这选举的名单多是县衙里拟定,若有奸吏使猾,恐怕提举出来的人选都非良人。”

    “可使人下去调查,只有身家清白、无过往劣迹者才能提举。”

    “使谁调查?焉知调查者就能公允?”

    “或者……派府兵下去?只要避开原籍地,应该没有作弊之嫌。”

    “五十八个县,两百多个乡,都要调查?这时日可耗得多了,恐怕会误了审案。”

    ……

    众推事说着争议起来,争议中也不断有新的想法提出,有的道好、有的道弊,却都在围绕如何完善治平推事的选举而群策群力,如范祈、李庭几人,则已忘了原本抱着劝说卫国师“下令停选”的目的而来。

    唐青衣看了眼悠然品茶的卫狐狸,嘴唇一撇,奸诈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宋朝的官员和胥吏:

    1、官员:是指有官员身份并且有品级(最低为从九品):如掌书记、参军等诸曹官、主簿均为州县官员。

    2、吏为吏员,是指有官员身份但没有官员品级的下层办事人员,民间多称为押司,如宋江,被称为宋押司。

    3、胥为胥役,是指在官方衙门服役的人员,没有官员身份,即衙役,百姓多称为公差,这些人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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