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议院和御史台这段时间也都安静,没有谏章,没有弹劾,也没人上章奏议垂帘的事——士大夫们对于后宫干政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敏感防范,能不出现那是最好。当然,出现这种状况与建炎朝宰执多有很大关系,两府共十位宰执,这种庞大阵容让任何一位宰执都无惧台谏弹劾说“不垂帘,是相执擅权有叵测之心”。谏议院和御史台也认为有十位宰执共同处事,有学士院谘议,有门下省审覆,有御史台、谏议院监察,不需要一位太后听政。

    于是,朝中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静,而地方上也在观望中保持了微妙的平静。

    人们都在等待什么。

    二月初六,蹲守在国师府巷子的新闻探子曝出消息:卫国师起复的诏书下来了!

    这个消息瞬间膨胀爆炸开去。

    京城仿佛一下活跃起来,军中和京朝官员都在算着日子。

    五日的功夫转眼而过。

    丧制的斩衰丧期为三年,但实际持服是二十七个月,至二月十一,卫希颜守制满,丁忧释服。

    次日,官复枢密使上任。

    清晨,当那骑白衣素服出现在皇宫丽正门外的广场时,两边候满官员的侍班阁子陡然鸦雀无声,仿佛同时有所感觉般人人转身抬头望去,当与那道昆山冰雪般的眼神相触,每人都忍不住低眉,抬袖,合手,揖礼。

    卫国师,回来了。

    ***

    这日,枢府上下一片欢腾。当然了,只能是心中欢腾。

    因为皇帝大丧,枢密院大小官员们一脸沉痛,但三省官员们总觉得枢府的官员腰板都挺得直了些,那眼中的光采不要太刺人啊。

    当天,卫希颜复职的告令下发各地陆海军和武安军,军中上下一片欢腾,当然了,也只能是暗地欢腾。军中官兵们都一身缟素,哭丧着脸,但有几个是真的哀痛呢?建炎皇帝离他们太遥远,遥远到只是一个帝位的象征,建炎皇帝崩逝了,还会有新的皇帝,远不及战场上同袍的牺牲来得让人悲痛。

    吴安国是真正悲痛的,皇帝驾崩得太不是时候了,卫国师这一复职枢密使,肯定是要对外用兵的,他吴安国生生闲了两年多,眼看着有仗打了,又被天子大丧给搅和了。吴安国沉郁着一张脸,活似兵部欠了他几十万钱粮没给。

    卫希颜的心情也颇有些沉郁,赵构去得突然着实出人意料,还以为能拖个一年半载,至少拖到她出兵以后,也不至于现在要为国丧所阻。

    她一脸冷峻地坐在政事堂的议事厅里,浑身的寒气向人宣告了她的心情有多么的不豫,倒挺符合国丧期间沉郁哀痛的样子。

    这是卫希颜复职后的第五日,两府正式聚议储君人选。

    “拟票吧。”丁起道。

    这是两府议事的惯例,遇有选人大事,为防人口嘈杂,都先将各自中意人选书于纸上,同时亮在议事长桌上,然后归拢讨论,不提人选的可以白纸不书,称为提白。譬如宰相丁起和枢相卫希颜,就经常提白,观众执政的提议后再作论断——这是宰者协调职能的特权;又如,谢如意也是经常提白的,但他跟丁、卫二宰不同,身为断案判刑的大理寺卿参政,他必须保持执法者的中立,不能参预太多的官员举荐;而刑部的职能是纠查大理寺断刑,作为刑部参政的范宗尹就没有这种避忌。

    这种“拟票制”是名可秀根据商盟决事的经验提出,好处是提高决事效率,如果拟票出现多数同票,那就直接能决出人选,少了争吵,当然也允许少数者申辩,若能说得其他人改弦易张,少数变成多数那也是可以的;第二个好处是能防止行首行老投机或因私隙找岔子——看别人提议何人,就提对应或对立的人选。

    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小处的道理放大也是治国之道,治商与治政的道理有些是相通的。就如宰执们也有私心,也有投机的行为,而拟票制就决定了大多数执政不能投机,譬如政事堂议人,参政不能看人下碟,等着别人提了人选再相机提人。当然也有先提白而后在反对中提出新人选的,但这种事不能做得太多,会影响自己在执政中的名声,而且若惹了众怒,被宰相斥为“投机”,下次议人事“禁议”,那就折了面子又损了权利了。

    而国家立储更是人事之首重,更得防止投机行为,所以丁起一提“拟票”,在座诸人均无异议。

    而宰执们显然都早有谋断,一阵提笔落纸的簌簌声后,众人皆已书下。

    十一张纸均落了墨——立储之议,即使宰相也是不能提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杭州的京名,选择墨青竹读者君的提议,定为“长杭府”,某主要是考虑到以后一写到大定府什么的,括号里都要备注个杭州,好麻烦的说。长杭府里面有个杭字,大家一看就能想起是杭州,方便阅读记忆嘛~~~~~~

    话说,每次写到吴安国这个人,某就会想起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面的石光荣——为了战争而活的军人。不过,吴安国的文化比石光荣高多了,是正经考中进士的文官出身(当然统兵后已经转为武资了),或许文人一旦好武起来,比武人更狂热?吴安国是一个,李易也是一个。

    写完这章后,决定出去晒太阳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立储之议

    十一张白宣上总起来落了两人的名。

    丁起、赵鼎、叶梦得、谢如意、李邴、郑彀的纸上是同一人:皇长子。

    胡安国、朱敦儒、范宗尹、曾开的纸上写的是同一人:齐王。

    如今皇宫里有两位大行皇帝过继的养子,皇长子原名赵伯琮,赐名赵瑗,现年十三岁;皇次子原名赵伯玖,赐名赵璩,现年十岁。

    丁起六人立赵瑗的原因是在两名皇子中择年长者。

    胡安国四人提的齐王正是前宋王赵谌,立他的原因是血统最近,而且已经成年可以亲政。

    众人的目光一溜而过,最终落在卫希颜书写的那张纸上,眼神古怪。

    卫希颜的纸上写了五个字:立太祖之后。

    丁起代其他人说出疑问:“卫国师这是何意?”两位皇子都是太祖之后,立哪一位?——再者,卫希颜不会打这样的哑谜,“立太祖之后”此句必是另有深意。

    卫希颜身形坐得笔直,目光扫视众人,“诸公可记得,当初大行皇帝确定过继皇子时,选择太祖后裔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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