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多了一只手而已,整幅画瞬间不逼仄了,非但如此,还让人一眼便将视线集中在了那只手上。
    这幅画的主角看似是画中的一男一女,然而整幅画的中心却是隐藏在窗帘里的这只手看到画的第一眼,几乎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看着窗外的男女在外面幽会,这只手主人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是的,他显然是知道窗外的男女在做什么的,因为那只手想要抓住女人,然而最终还是松了手,他是隐忍的。
    就这样,明明是只有两个人的情侣相拥图,因为多了只手的缘故,变成了三人之间的拉扯,增加的这只手不仅修正了整幅画的构图比例,还增加了画面的内容,这张图一下子有故事了
    站在被专业人士小心翼翼修复好的油画面前,所有人都被这一只手带来的改变震撼到了。
    简直是神来之手
    而接下来更有历史学者认出了这只手和之前一副名画之间的关系,那副画名叫科戈齐教皇的情人,然而名字虽然叫这个,可是画面上只有穿着红色教皇礼袍的教皇本人,站在华丽房间内的窗户旁,他用双手紧紧攥住身后拉上的窗帘。而那副画上的窗帘正是蓝色的,和这幅画上一样的蓝色
    那副传说中的名画早在末世前就已经失踪了,它的出名不仅仅因为构图和画技极致精妙,更是因为它记载了一段当时的秘史,如果说这幅画和那副画当真有关系,那么
    “孩子,你是怎么认出来它们原本是一幅画的”视线从前方的油画上移开,之前撑拐杖的那名老者赞叹地看向旁边的卷。
    看似只是简单的拼图而已,然而两张画在分开时可以说看着毫无关系,能发现这两幅画原本是一幅画,这、这得是多厉害的眼力
    “就直觉”想了想,卷这样答道。
    其实是嗅觉。
    两幅画看起来确实毫无关系,然而闻起来味道却有相同的基调,这种味道来源于曾经放在一起搅拌的油画颜料,来自纸张,甚至来自于它们一起经历的时间,在它们还没有被分成两半的时间里,这幅画一起被悬挂在某处,必然会沾染到一样的味道,哪怕之后分开味道有了不同,然而这些基调却是相同的。
    当然,这些他就不打算说出来了。
    “太厉害了,简直是天才的直觉”听到这个理由,老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看着前方一老一少两位布里查,他的眼中满是赞叹以及羡慕。
    有他开了个头,其他人也陆续鼓起掌来。
    “老布里查,你有个好孙子啊”
    “原来你们家也是有艺术细胞的,哈哈,不过以后拍卖会上你要小心了,但凡你家小布里查看上的东西,我肯定要跟着竞拍的”
    老熟人们纷纷对老布里查道。
    “呵呵,这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天赋,他现在正在大学艺术专业读书呢”
    “你拍啊不过我肯定不会输给你就是”
    一
    一回复着这些老朋友以及老对手的话,老布里查哈哈大笑着,他显然很开心。他们这些人,都是多年商场上的老对手了,比经商比赚钱,他们谁也没输给过谁,这次你赢下次我赢,只能说是势均力敌,拍卖会只是他们另一个战场而已,不想老布里查在这个战场上赢少输多,还屡屡被人诟病没眼光,如今一朝翻身,这比他达成一笔大生意还开心的多,毕竟他的钱已经够多了,基本不会有数字能让有所触动了。
    拍卖会的主办方还想把这幅画高价收回呢,老布里查当然看不上这点钱,他直接拒绝了。
    他的心情超好,心情很好的几个电话打下去,等到他们参加完拍卖会举办的午宴,带着战利品坐上车子准备重返酒店的时候,看着旁边端坐如青松的卷,老布里查看看他,手指在下方的扶手上敲了敲“直觉,好神奇的东西。靠直觉买的画,也靠直觉想买劳克金基地吗”
    看向微笑的老者,卷有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是有眉目了吗多少钱我需要把卡给你吗”
    看着认真说这句话的孙子,老布里查哈哈一笑,直接对他道“已经买下来了收着你的卡,不用给我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嗯那副画的回礼”
    刚刚被人恭维的时候,老布里查一个心情好,直接打电话干预了购买基地这件事,他老人家一出马一个顶十个,买东西买的慢无非是价格谈不拢呗他心情一好,直接把价格开到了最高,这样一来,反倒是基地那边担心他事后反悔赶紧同意了,于是,迅速拍了板,劳克金基地如今已经是卷的了。
    “他们已经开始组织居民搬家了,放心吧,每家每户分的钱都不少,绝对够他们获得森丘市的定居资格,甚至还能让他们在这边找间房子住。”
    “虽然不知道你买这个基地打算做什么,不过,开心吗”看着表情依旧淡然的孙子,生怕他这是还没反应过来,老布里查看着他道。
    “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回应他的是震彻车厢的吼声
    是斯科特,躲在卷的脑海深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晕了头,等到老布里查问他开不开心的时候,他便直接将自己的开心吼出来了。
    当然,是卷让他吼出来的。
    他的情绪太平稳了,实在不适合表现“开心”或者“悲伤”这种情绪。更何况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他想做的,如今事情达成,应该“开心”的向爷爷表达谢意的人是斯科特不是吗
    于是,紧紧接手身体负责身体的运行,卷将说话这件事交给了斯科特,静静地隐没于这具躯体中,他不出声了。
    倒是斯科特和老布里查同时被吓了一跳。
    老布里查自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的,至于斯科特则是被自己忽然能说话了这件事吓的。
    不过他也很快领会了卷的意思,和老布里查你看我我看你了好半天,半晌后,他结结巴巴地对老布里查道“谢谢,我是说,对于您买下劳克金基地这件事我非常、非常感谢”
    单独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依旧会紧张,还好如今控制这个身体的人是卷,他这才没有发抖。
    更何况
    冷静心中对自己说着,斯科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让自己的眼睛与对方对视,看着面前被自己吓了一跳的老人,他深呼吸几口,半晌向对方发出了邀请
    “为了表达谢意,可以让我带您去这个城市转转吗唔都是一些小地方,您肯定没去过的地方”
    他身上的钱都是卷赚的,身无长物的他能表达感谢的方式,似乎只有上辈子的经历带来的一些吃喝玩乐的经验了。
    愿望已经达成,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挂念,说不定下一秒他就嘎了,在这之前,他似乎还没有真正意义的和这位老者相处过。
    他的爷爷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位老人对他始终都不错,尤其是这辈子。
    虽然这辈子他欣赏的人可能是卷,然而他却是确确实实从老人身上感受到了长辈的关爱。
    这辈子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他没有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身上得到的关爱,如今却在爷爷的眼中看到了。
    我要谢谢他,在我人生的最后时间他对自己道,也是对自己身体里的卷说。
    去吧他听到了卷似乎这样对自己说。
    “那就去吧”他听到被吓了一跳重新恢复淡定的老爷子这样对自己说。
    “好”脸上漾开一抹阳光的笑容,斯科特跪在椅子上敲响前方通往司机处的小门,通知他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即将改变。
    借着这次机会,他去了更多上辈子常去的地方,当然,上次带卷和佩德去吃的“全森丘最好吃的店”也去了的,因为是第二次去,好些上辈子的朋友还认出他来了,虽然不是作为好朋友,而是“再次光临的客人”,然而那多了一点点的熟稔态度还是足够他高兴的了。
    就像一名从小长在这里的老客一样,他极尽地主之谊的招待着老布里查,为他介绍着各种小食儿,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
    一路侃侃而谈,倒像是卷为他介绍评鉴油画时那般。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大概他的领域就是这里吧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普通的地方,吃着普通的食物,这些普通的日常,就是他擅长的领域。
    斯科特还带老布里查去本地有名的服装店买了一套衣服,当然不是老布里查带他去的那种正装店,就是本地普通老年人会去的服装店,好吧,其实是中年人会去的服装店,毕竟上辈子的他的爸爸还年轻着呢,别说老年人的衣服了,他的小爸爸根本连中年人的衣服都不乐意穿。
    被打扮的焕然一新的老布里查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名普通的本地中唔,还是老年人。
    然后,夜幕降临了
    是巧合,是习惯使然,抑或根本就是他心里还记挂着这里,总之,兜兜转转,斯科特发现自己最后又带着人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上辈子他工作过的琴行。
    也是小爸爸上次弹琴的那间面朝街道的钢琴教室。
    怎么又回来了呢明明已经见过一面,听过小爸爸唱过的歌儿,卷替自己为他献上了一捧鲜花,机票虽然没有给出去,不过整个克劳金基地都被买了下来,基地的人最迟明天晚上都会撤离,那场爆炸不会影响爸爸们,也不会影响基地的每一个人
    “钢琴这里是卖钢琴的地方你想要学钢琴”看到孙子站在一扇陈列着钢琴的橱窗前发呆,老布里查不得不这样想。
    是了,橱窗内的钢琴旁空空如也,斯科特的爸爸们没有在这里。
    也是,今天是基地被买下的日子,知道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有很多事要忙,这种情况下,爸爸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空无一人的钢琴教室,斯科特微微一笑,半晌转过身对老布里查道“其实,我会弹一点点钢琴。”
    其实不止一点点而已,从小和小爸爸学习弹琴,后来更靠这个为生,上辈子,他的琴弹得其实相当不错。
    然而这么多年没有碰琴,他以为自己会生疏,然而实际上却是他的手指在碰触到琴键时便自动落了下来,简单的音符轻轻响彻小小的空间,其余的手指主动跟上,很快的,一段欢快的小调便从他的手指下飞出。
    居然还记得
    精神一振,斯科特随即将双手都放在琴键上,手指落下,他正式弹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的演奏还有点生疏,然而没过多久,他手指上的动作就越来越流畅了。没有谱子,所有的谱子都在他的心中。他快乐地弹奏着上辈子爸爸教给他的一首首曲目。
    弹琴的他是那样快乐,快乐到他的脸上慢慢起了笑容。
    像孩子一般兴奋,单纯的笑容。
    怎么能不开心呢
    记忆里关于钢琴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小爸爸一边弹琴一边唱歌,他的歌声是那样好听,小小的他在旁边听得入了迷,而大爸爸也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侧耳聆听。
    因为弹琴的爸爸看起来太耀眼了,因为忙碌的大爸爸只有这个时候一定会停下来歇息,慢慢的,他也想试着弹琴。
    第一次弹出简单音符的时候,第一次演奏出完整一首歌的时候,第一次靠钢琴找到工作的时候,第一次
    琴声中,斯科特褪色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了。
    那样鲜活,以至于他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泪水落在琴键上的声音,也宛若一声小小的音符。
    抬起手,斯科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因为拭泪停下演奏的功夫,他听到了掌声。
    虽然隔了一层玻璃,然而却不容忽视的掌声,顺着声音,他向窗外望去,然后这一望他便望到了
    爸爸们
    不止他们,他还看到了阿德,朱莉,还有好多好多上辈子的朋友邻居们
    有上次见过了的人,更多的则是上次没有来得及见的人
    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齐齐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他们在为他鼓掌。
    他看到小爸爸将手里的包塞到大爸爸怀里,自己则向后跑出去,半晌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则是多了一捧鲜花。
    将鲜花递向橱窗内的自己,斯科特看到了他脸上大大的笑容。
    于是,眼中的泪水未干,斯科特用袖口擦擦鼻涕,半晌回以他一抹同样大大的笑容,半晌手指再度轻敲琴键,又一轮音符便从他手指下飞了出去。
    这个夜晚,斯科特演奏了很多曲子,演奏结束,他还接受了橱窗外听众的邀请,参加了他们的庆祝会。
    庆祝他们可以搬离原本的基地,获得向往已久的森丘基地永居权的庆祝会。
    他和过去的邻居朋友们每个人都说了很多话,喝了酒。
    最后站在两个爸爸中间,和他们一起拍照留念的时候,他晕乎乎地想,太好了,他这辈子也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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