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涉亦小声耳语:“是令狐春水,我认得他的脚!”

    说话间那两双脚已经走远,贾涉隐隐约约的听得外面似乎有人谈话,但是声音很小,听不太清。

    贾涉便问张杰:“张将军,你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张杰摇头,想了想,从房中找出狱卒丢进来装水用的竹筒,立在地上,示意让贾涉去听。

    贾涉用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摇头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张杰道:“我来!”

    贾涉让开位置,张杰便贴着竹筒的另外一头,听了一会儿,道:“好像是说到了我们这次前来的事情!”

    贾涉忙问:“说什么?”

    张杰便开始复述他正在听的内容:“哈里格问:‘那个男宠你还满意吗?’令狐春水说:‘还行,听说是烈匕图派来的使者中的一个?’,哈里格说:‘烈匕图此次以十五座城议和,先生如何看?’,令狐春水说:‘不能相信!’”

    囚牢中的众人都凝神听着张杰的复述,张杰到后来也不说是谁说的了,只是单纯的复述:

    “本汗也觉得烈匕图十分狡猾,不能相信!”

    “但是也无需做的这么明显,那男宠我既然已经收下,其它人的还是放了比较好?”

    “为何?”

    “趁烈匕图放松警惕,以为大汗被麻痹的时候,趁机进攻,岂不是更好?再说大汗您兵将广,烈匕图虽然富,但旗下多是汉人,不堪一击,行动又慢,不足为惧!”

    “先生所言和前几天的大为不同啊?要放了这些烈匕图的使者,又是为了什么啊?”

    “呵呵,那个男宠服侍的我很满意……”

    “令狐先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本汗正不知道要拿这些人怎么办,既如此,便送给先生做个人情就是!”

    “美人什么的倒是算不上,只不过他的口技……”

    张杰复述到这里的时候,便止住话头,用着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贾涉。

    贾涉满头大汗:“不用再说了,那混蛋满口胡说八道!”

    张杰便不再开口,只是凝神倾听,过了一会儿,张杰又道:“贾太傅,似乎令狐春水说到和你的恩怨了!说什么自己不喜欢姓贾的是因为……”

    贾涉道:“看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他放人就是!”

    张杰犹豫了片刻,依旧没有起身,继续当地听。

    又过了许久,张杰才起身,对贾涉道:“依末将之见,令狐春水似乎颇为念及旧情,贾太傅前去劝说,未必就不能成功!”

    贾涉沉默了片刻,他现在已知令狐春水对自己颇为痛恨了,也在犹豫是不是还要去尝试一下。

    又有几位跟来的随从此刻也已经知道了贾涉前来的目的,同时劝说贾涉再去尝试一次,几人正在说话,忽听得牢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大门打开,又有狱卒进来,将众人身上的枷锁解开。

    贾涉走出牢门,朝外看去,只见令狐春水站在远处抱着胳膊,也不过来说话,更无任何表情。

    张杰走过甬道,低声对贾涉道:“反正是去试一试,我们等你呢!”

    贾涉道:“先出去再说吧!”

    一众人离开囚牢,在士兵的带领下前去驿站,收拾好行礼和兵器,贾涉也拿回了烈匕图所送的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在自己的靴子里。

    张杰道:“哈里格命我等即刻出城,不得再次逗留,我让他们在城外等你,我随你一道,再去一趟令狐春水的府上,代表烈匕图大汗,许以高官厚禄,未必不能打动他!”

    贾涉想了想,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便道:“行吧!今天已经是过了一天,再留两天!三日一到,便不用再等了!”

    张杰奇道:“大汗虽说十三日之内要返回,但若是事情成功,多花上两天也没关系的啊?大汗必不会因此而责怪我等!”

    贾涉郁闷的看了张杰一眼,心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有被烈匕图喂毒药!

    当下众人商议已定,一起出城,张杰却与贾涉扮作普通客商,再次偷偷的潜回城中,两日后的午夜,在城外五十里处会和。

    上一次进城,贾涉是扮作张杰的随从,不好与他多做交谈,这次在清晨时分再回来,却是两个普通客商,张杰和贾涉并肩而行,一面走一面低声道:“这次你我二人同去,也好显示出大汗对令狐春水的重视之意!”

    贾涉道:“恐怕令狐春水并不会显露出特别的礼遇!”

    张杰不信,两人在令狐春水府宅附近逛了半晌,终于等到天黑,张杰便和贾涉行止令狐春水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门前也无甚守卫。

    张杰道:“令狐春水好托大,住的地方都没什么防范,难道不怕有人暗中行刺么?”

    贾涉道:“他常年行走江湖,武功又高,寻常的人也伤不到他!”

    张杰绕着墙转了一圈,选定一堵不怎么高的墙,抓住贾涉的后背心,轻轻一跃,便已经跃上墙头,两人趴在墙头观看府中的情况。贾涉低声道:“想不到张将军武功这么高强!”

    张杰笑道:“算不得什么武功高强,不过是力气比平常人大一些罢了!令狐春水住在哪间房?”

    贾涉指了指方向,张杰将贾涉背在背上,带着他跳进墙内,只见府内也不过一些普通仆人,并无侍卫军士,张杰带着贾涉,颇为容易的藏进了令狐春水的房中。

    房中一丝光亮也无,张杰和贾涉四处一看,便藏身在床后的一处帷幕中。

    等了不多时,便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门已经打开,令狐春水独自一人进房。

    他才一进房,手一挥,离他最近的一红烛便已经点燃,他将房门关上,贾涉躲在帷幕后,见到令狐春水的表情似乎是疲倦之极,只走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床上。

    贾涉正准备上前去亮明自己的身份,岂料令狐春水一沾到床便及时跃起,手成鹰爪,快如闪电,朝着床后的帷幕抓去,一抓之下,帷幕刺啦一声裂开,张杰的整个头盖骨便已经在令狐春水的掌风之下。

    张杰举手相抗,回了一拳,拳掌相交,只两三个回合,张杰便又被令狐春水抓住脉门,半条手臂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令狐春水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张杰一眼,道:“哪里来的小贼,敢跑这里来偷盗?!”

    贾涉即刻从帷幕后转出,道:“春水,是我!”

    令狐春水哈的笑了一声:“我一进房,就听见两人呼吸之声,一个内力深厚绵长,一个气息短促凌乱。原来是你们两个!”

    张杰马上道:“半夜来访,实属迫不得已,令狐先生不要见怪!”

    令狐春水这才松开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本不存在的灰,道:“过来做什么?”

    张杰看了贾涉一眼,示意贾涉说话。

    贾涉道:“还是那件事情,你真打算在这里一直呆着?”

    令狐春水挑眉:“已经放你们走了,还不知死活的想要闯进来!这次被哈里格抓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张杰听令狐春水言语之中对哈里格毫无敬意,直呼其名,心中颇为高兴,暗想:贾涉所言不尽不实,令狐春水对哈里格并不忠心,怎会难以劝服?

    便道:“令狐先生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若是能在烈匕图大汗帐下,定然前途无量!”

    令狐春水微微笑了笑,看着贾涉,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为烈匕图这么卖命了?”

    贾涉干笑了两声,没说话,张杰道:“哈里格虽暂时占据优势,可终究国力不及烈匕图大汗,令狐先生相帮,也不过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一些日子。大汗曾经说过,若是令狐先生肯归顺,必以十倍相待!”

    令狐春水打了个哈欠,道:“贾涉,是你一个人说不动我,所以找了个帮手来么?才三招就被我所制,可见烈匕图手下都是些什么样的废物!”

    张杰听令狐春水如此说自己,心中微怒,道:“我并不欲伤你,故此相让!你武功虽略高于我,但若真正交手,未必就能够胜出!以末将之不才,大汗尚且礼遇,若以先生之大才,大汗定然厚待,封侯拜相也未必不会!”

    令狐春水哼了一声,道:“没兴趣,不用再多说了,我懒得动手抓你们,要滚的话快点滚,否则我不客气!”

    张杰还想再说,贾涉对张杰使了个眼色,他便闭嘴,贾涉道:“我知道你心意已决,这次前来并不是来劝说你的!”

    令狐春水不答,贾涉道:“张将军,你先出去一下!”

    张杰只走开数步,并不远去。

    贾涉见张杰不听自己的话,也无可奈何,只能当这个人不存在,对令狐春水道:“我这次前来,是来谢谢你救命之恩的!”

    令狐春水哗啦一下拉开大门,冷冷道:“滚!”

    贾涉拉着张杰走出门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见令狐春水已经进屋,门却未关。

    贾涉走至门口,屋内的蜡烛早已在令狐春水和张杰交手的时候被掌风所灭,此刻房中黑漆漆的一片,贾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次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觉得在哪里好就在哪里好吧!”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觉面前一阵寒风袭来,即刻被一只手拉近房中,令狐春水紧紧的揪着贾涉的衣领,声音微有些颤抖:“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如果不是有求于我,又怎会对我低声下气的讨好?贾涉,你那句道歉,十分不甘心是不是?”

    贾涉道:“若说我有错,难道你便全对么?那天晚上,你做那些事情,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令狐春水呵的笑了一声:“那你呢?你一夜风流,我却以为你被大雪所困,担心的快要死掉了!当我在外面,听见你和姓顾的……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想不到我日夜的守护,甚至在你睡觉的时候都不敢真的睡熟,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

    贾涉沉默不言,令狐春水亦不说话,两人的呼吸之声在黑暗中近乎都听得清楚。

    贾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春水,以前的时候,谁是谁非,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并不是以前的贾涉。我本生活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和这里全然不同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个世界!”

    令狐春水的手一抖,贾涉继续说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在我被贬官的时候,多亏你一路保护,我才能够有命站在这里!我心中感激,甚至有时候还有着那么一丝恍惚。你总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移情别恋。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爱的人从来不是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以前的贾涉!”

    令狐春水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艰难,更是隐隐的有些发怒:“你一直这么想?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早就不存在的人?”

    贾涉紧紧的抿了唇,过了片刻,道:“是!”

    令狐春水只觉得心头一阵闷疼,疼过之后,更是深深的愤怒,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对方本不领情,非但如此,还要强加给别人!

    他想起那天在临安城外的凤凰山上的时候,就早已经完全明白。那时自己本有机会一走了之,本来准备回来告辞,是面前这个人在街上拦住自己的马,请求自己不要离开。

    一念之差,让自己从一个坑中爬起来,再次跌入另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坑。

    坑底并没有能够温暖自己的火焰,反而尽是利刀锋刃,不管自己怎么用力,怎么想说明,那人却始终不明白,更加不肯相信。

    令狐春水甚至连辩解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

    贾涉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春水,如果当初的那个贾涉,没有救过你,你还会对我这般么?”

    令狐春水心中有一个声音大喊:我宁愿以前没有认识过那个人,宁愿你在鄂州城的那次,是第一次相见,这样,你是不是不会在怀疑我对你是否真心了?

    然而他尚未说出话来,便听见贾涉自言自语道:“你不会!今晚过后,我不会再来找你,我现在只最后问一句,不关乎私情,更不关乎恩怨。只是作为烈匕图的使者,问一句:‘你愿不愿,跟我一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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