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朴。一室客厅两间卧房外加一室耳房,有一些胡床桌椅;厨房里有锅碗盆瓢和盐米柴水,除些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三人一路上都有些累坏了,先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息。李光顺毕竟还是孩子,窝在一间房里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酣酣的睡着了。李贤则是进了另一间房,半晌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刘冕只剩下了一间耳房可睡。他倒也不以为意,进去休息了一会儿又来到了厨房。
    这李贤父子俩皇室子弟出身,莫非还能指望他们会烧水做饭不成?
    刘冕暗自摇头叹了一口气:莫非那武则天将我与李贤父子一起流放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当个使唤小厮?
    虽然他知道不是这个理由,可眼下的确多少有一点这种感觉了。想归想,事情还是得做。于是提着水桶到了屋后打来泉水,拾来一些干燥的柴禾开始淘米煮粥。
    刘冕正忙得不亦乐乎,厨房里多了一个身影。李贤抱着一捆柴禾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将其放下,然后又转身走了。
    刘冕顿了一顿,想跟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得作罢。
    粥熬好了,三人凑合着吃了一些,都没什么话可说。于是大瓦房里着实安静了一夜,三人倒头就睡,直到大天光。
    第二天清晨,刘冕睁开眼睛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于是翻身而起来到厨房,却看到那里已是黑烟滚滚,李贤蹲在灶炕边连连咳嗽,满脸烟土色。
    “我来。”刘冕掳起袖子上前。李贤无奈的摇头苦笑,站到了一旁。
    刘冕虽然没有当过厨子,但却也是有经历的成年人,而且曾在西双版纳的丛林里混过日子。像这种生生火熬点稀饭的小事还是做得轻车熟路。李贤却是站在一旁认真的看,仿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莫非还要学煮饭?
    刘冕笑了一笑对李贤道:“殿下,这种事情小人来做就行了。”
    李贤尴尬的微微一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只得轻轻点了一点头,走出了厨房。
    刘冕看着李贤略显瘦削的背影,突然感觉他比自己可怜得多。
    他犯了什么错?当真谋反了?任谁也不会相信。谁都知道这是**裸的栽赃嫁祸。他错就错在生成了武则天的儿子,而且又有一点贤能。
    如果这也算是他的错,那老天就真是太能开玩笑了。
    事已至此,刘冕只能苦笑。
    淘米的时候,刘冕发现米缸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存在那里了,顶多能吃个三五天。离开长安的时候,三人可都是没带钱的,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穷光蛋。曾经的富贵荣华现在也不能拿来当饭吃,为今之际得想个法子营生才是。
    吃饭的时候,李光顺喊热拿着扇子呼呼的扇。刘冕见到那扇子,心中一动说道:“乐安郡王殿下,这扇子是银制的,或许能当卖几个钱。现在家中没有柴米油盐了,你可否愿意?”
    “啊?”李光顺自然是面露难色。这可是他的宝贝。
    “给他吧,顺儿。如果你不想饿肚子的话。”李贤开口说话了“对了刘冕,你不必再用以前那般称呼了。顺儿比你年幼,你直呼姓名即可,或者叫一声顺弟也行。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年齿算来可当你叔叔。你不妨称呼我李六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李贤这一个月加起来,也没有现在片刻说的这几句话多。刘冕也不想在这种繁文缛节上多作推辞,于是道:“那好吧。李六叔,顺弟。”
    “从此以后,我们就要同舟共济了。”李贤放下筷子,声音有些深沉“刘冕,以后不必像以往那般生份。既已共患难,就当亲如一家人。”
    “嗯在下明白。”刘冕应了一声,心道这李贤毕竟是有见底有担当的汉子,潦倒落魄至此,却也没有全然失了方寸。
    李贤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到刘冕面前:“刘冕,这是我出身的时候,父皇给的见面礼。任谁也没敢没收了去。如今,你便拿去一并典当了吧!”
    “这可是皇家圣物,如何使得?”刘冕急忙推辞。
    “有何妨?”李贤面露苦笑“现如今,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玉佩是死物,若能活人却也是发挥了最大作用。拿去吧,不必顾忌什么。”
    “好吧”刘冕也只得收了下来。
    李贤眉宇间一直就没有舒展开过,情绪始终有些低落。每次看向刘冕的时候,仿佛都有话要讲,却仿佛难以摒去了矜持。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的复杂心情。早些时候,他曾经向李贤进谏过。虽然说得隐晦,但聪明如李贤定然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没过多久他就真的翻了船。如今回想起来又再面对着刘冕,心中肯定不是滋味。
    慢慢来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长安的那些事,而是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饭后,刘冕将家中略作收拾,便带着扇子和玉佩准备去奇章县城。李光顺老大不乐意窝在这地方百无聊赖了,而且他看到李贤就浑身不舒坦,于是屁颠颠的跟着赶了出来。
    刘冕能有什么办法拒绝,只好带上这个宝贝疙瘩了。
    去到奇章县有七八里山路,蜿蜒曲折走了许久,天气又还有些炎热,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二人都不觉有些饥肠辘辘。眼下大唐富裕安定,地处偏僻的奇章县也有几分热闹和繁华,街市上开有多家酒肆饭馆。李光顺路过酒肆就嚷着要吃饭。刘冕却只能苦苦相劝,带着他在县城里四下找人问路,询问本县质库的所在。
    质库,即是当铺的前身。经营形式和当铺差不多。只不过唐朝时的这种质库,对典当物品的利险得很高,简直就是变相的高利贷。
    正走过一家酒肆旁边时,不防传来一个声音:“李公子!刘公子!”
    “谁啊?”二人纳闷的四下一张望,却是没见人。
    “这里,楼上!”二人抬头一看,旁边酒肆雅间里探出一个人影来,正冲他们招手“快来快来!刘公子也一同前来吧!”
    对李光顺打招呼的,居然是巴州刺史汤灿。再看一眼那家酒肆,颇有几分气派,名唤“玉馔肆。”
    李光顺犹豫不决眼巴巴的看着刘冕。刘冕心忖,酒肆里还能干什么,无非是喝酒吃饭。倒也是巧得很遇上了,估计能混到一顿饭吃。去又何妨?
    “去吧,没事。”刘冕对李光顺说一句,随即抬头道“来了!”
    二人进了酒肆上到二楼,汤灿就在一家雅间门口等候。
    “没想却在此处巧遇二位公子。快来快来,我等正欲开席。”汤灿领着二人进到雅间,里面还有另外几人,估摸也是官宦之人。汤灿依次为二人作了引荐,然后对刘冕问道:“敢问这位,便是刘公子吧?”汤灿身为刺史,自然早在接收人犯时就熟知一切了。
    “在下正是刘冕。”刘冕拱手施了一礼。
    李光顺孩子心性,直言快语道:“他是当朝宰相刘仁轨的孙子,我的伴读。这次被一起流放出来了。”
    “哦?刘公子,失敬敬!”其他几个官吏都急忙拱手回礼。宰相,在他们看来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不敢。”刘冕不卑不亢一一回了礼。
    其中一名官员对旁边的同僚低声嘀咕道:“在下听说前些日子宰相刘仁轨已经秩仕养老了,是不是?”
    “好像是吧,在下也听说了。”
    刘冕不觉略感惊疑:刘仁轨辞官回家养老了?看来也是多少受了我的牵连。在朝为官的谁没有一两个政敌。这回我被定的罪名可是‘谋反从犯’,他就算是宰相也定会受到一些牵连。也好,辞了官倒安稳一些。
    虽然刘冕与这一世的‘亲人’们面都没怎么见过,也就与刘仁轨相处过几分种。可是,就算自己对他们没有感情,也没理由无端的去祸害他们。而且,刘仁轨救了他的命,家人也都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看待。
    汤灿见刘冕表情有异,连忙笑容可掬的岔开话题:“李公子,刘公子,此处乃是我友人新开张的酒肆,号称**京城名菜点品,特意邀请我等前来品尝。二位公子乃是长安贵胄出身,想必对京城菜点异常的熟悉。恰巧遇见将二位请来,也好听二位指教一二。”
    李光顺愕然怔了一怔,转头眼巴巴的看向刘冕:“我只会吃,哪里会指教什么?”
    刘冕接过话来说道:“府君说笑了,指教却是万不敢当。”心忖你无非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请吃个饭罢了,何必这么多理由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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