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庆州,已经没有了平日的丝竹管弦之声,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朝廷的军队,驻扎在城门下,不远处就是庆州的最后一道防线。那里的守将点起了火把,把城门照亮了很多。
    刚刚经过一战,大家都需要修习。景王十分大方,把抢救回来的肉全部煮了,犒赏三军。
    大家吃饱喝足,轮流着休息。
    欧阳锦的士兵们,经过这次大战,成熟了不少,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那种唯唯诺诺的小民气质,去了很多。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真真正正的士兵。那种上过沙场,砍过敌人的士兵。战场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要么死,要么活。要活着,就得不怕死。越怕死,死得越快。
    他们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他们正在和死神搏斗。
    他们的亲人,或者朋友,活生生的死在他们面前。这种直接的,毫无防备的死亡,让他们重新思考自己的未来。思考活着对他们的意义,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一点迟疑,就足够他们送命了。
    既然选择了从军,就应该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怕死就不要参军,参军了不要怕死。他们不再是种田杀猪打猎的人了,他们是明月国的士兵,是左将军的部下,是拿着军饷,穿着军衣,堂堂正正的军人。
    他们以前一直没有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总觉得死亡离他们很远。有那么厉害的将军在,他们很安全。
    他们忘了,将军只有一个,再厉害,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他们太依赖将军,以至于他们毫无长进。如果不是这次战役,他们或许不会明白,死亡很近,最好的保护是来自于自己的强大。
    心态一改,气势显然就不一样了。欧阳锦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的改变,他很高兴。这种改变,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
    庆州之围,第二天。
    欧阳锦起身出了营帐,他要去看看那群士兵。九竹已经把事情吩咐下去,该训练的训练,该巡逻的巡逻,一切井然有序。
    欧阳锦和几人打了招呼,就去伙房去了。他们的粮食,大部分在宋琪的空间,烧掉了的并不影响大局。昨天宋琪悄悄拿了不少出来,怜惜他们辛苦,加了不少肉食。
    他们以前也就普通百姓,日子平凡,顿顿大米饭都算奢侈了,何况如今三天两头还有肉菜。欧阳锦大方,从来不苛待他们的吃食,有些人参了军,还长个了。
    跟着将军,有肉吃。他们就满足了,其实他们很容易满足,一句问候,一句有劳,都让他们心生满足。
    欧阳锦自己吃过苦,从不以自己的身份自傲,也不以身份压人。身份尊贵,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毕竟众人拾柴,火焰才高。他是将军,有了士兵才有将军。他当好了将军,就有了士兵。有了士兵,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将军。
    拿下了城门,显然不够,他们要的是庆州。皇帝的命令很快就到了,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打下庆州。
    庆州不能失,它是明月国的心脏。
    景王和镇国公几番商量,决定先谈判。为了表示重视,决定派欧阳锦前去交涉,宋琪陪同。
    他们俩功夫最好,地位也高,而且是榜眼,在文人仕子中呼声最高。
    天机门同意谈判,不过只允许欧阳锦带十个人。这条件有些苛刻,可是他们没有选择。庆州城的数十万的百姓,他们的命运,还掌握在天机门手里。
    欧阳锦告别众人,携着宋琪就进了城。九竹等十人陪同,王廷和王钊替他代掌军队。
    “琪儿,此次谈判,凶多吉少,万事小心。”欧阳锦拉过她的手,细细嘱托。他知道她不会留下,她会陪着他,所以他只能尽力保全。
    宋琪仰头微笑:“风风雨雨我们都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会顺利的。”其实她心里没底,天机门不是一般的江湖帮派,它是有几百年历史的门派,近乎信仰的存在。
    别看现在朝廷收复了北境,筑起了防线,可那些说不定也是天机门乐见其成的。毕竟他们想要统治明月国,北方的几个国家部落,也是危害。
    还有他们的头领,从来没有出现过,连皇帝都无法知道他的行踪。天机门太神秘,抓不着,打不到,让他们防不胜防。
    如今他们是想保留着脸面,说是为了自保。如果哪天他们撕下面子,直接扯起大旗,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朝廷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如今却只能被动。打吧,被人说忘恩负义不打吧,又恨得牙痒痒。
    这次谈判,是一个尝试。如果谈不妥,战争无法避免。
    九竹等人守在城门外,约定过了四个时辰,他们还不出来,就去回禀景王,请他们立刻攻城。
    以天机门扣押朝廷命官的名义,争取拿下庆州。
    他们出发前,已经诏告三军,拿出了圣旨,如果天机门不打开城门,就是抗旨。
    他之所以一身犯险,就是为了有个突破口。
    速战速决,拖不得了。
    庆州府衙,柳林已经到了。他穿着官服,端坐在主位上。欧阳锦一进门,显然就看到了下马威。
    “柳大人,似乎没睡醒,连自己的位置,都看不清了。”他当然不会坐在下首。如今关乎国家尊严,他一步不能退让。
    柳林不过是个傀儡,一见欧阳锦的气度,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朝旁边的师爷看去。
    那师爷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孺生打扮,比柳林气度更上一层楼。欧阳锦明白了,这才是今天的主角,天机门真正的代表。
    “来者是客,欧阳公子请坐。”他是知府,是主人,坐在主位,有何不可。
    欧阳锦笑笑:“柳大人说笑了,论官职,在下是圣上亲封的三品大员,如今又领着二品左将军的职,论礼,该是你行礼才是。不过大家同朝为官,本官也不计较这些虚礼,不过这宝剑,是天子佩剑,怎么着也当得起一个礼了吧。”
    柳林此时进退不得,如果他不跪,那就是大不敬,光是蔑视皇权,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可是跪了,他又是天机门人。如今正是谈判,退让一步,都失了先机。
    欧阳锦见他犹豫,笑着问道:“柳大人,是否还是朝廷命官,若是,为何不跪,若不是,那我可就要替圣上问候一下柳大人。吃着朝廷的粮食,领着朝廷的俸禄,这怎么就成别人的奴才了。这种背主叛国的奴才,拉出去斩了,都不为过吧。”
    柳林大汗淋漓,坐不住了。他如今里外不是人,左右为难。只好求助般的看向师爷。
    那人见他节节败退,理了理衣摆,行了平礼。欧阳锦也回了一个,他们还没有撕破脸皮,这些礼节,他还是懂的。
    “早就听闻欧阳大人,少年神通,文才出众,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口齿伶俐,在下佩服。”
    欧阳锦朗声道:“过奖过奖。只是柳大人的规矩似乎没学好啊。”
    那人神色不变:“柳大人自是不比欧阳大人伶牙俐齿。”
    欧阳锦笑道:“谈不上伶牙俐齿,只是不吐不快罢了。”
    那人也笑:“言归正传,天机门只求清白。”
    欧阳锦抬手拂过宝剑:“师爷说笑了,如今占领着庆州城的人,是贵派吧。挑拨离间我们的朝廷命官,似乎也是贵派,在二十三州挑起事端的,不好意思了,好像也是贵派。囤积粮食,兵器,似乎还是贵派。本官倒是糊涂了,这些事,都是叛国大罪吧。师爷所说的清白,恕本官不敢苟同。”
    那师爷显然不是小辈,很快回击:“大人似乎是糊涂了,那起义的可是流民,与天机门何干。那些粮食不过是生意罢了,怎么就叛国了呢。”
    “呵呵,在下刚过弱冠,怕是师爷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那些事,天家已经查出了证据,在天下人面前公示过了,多说无益。如今来聊聊庆州城的百姓吧,不知贵派,强行拘禁百姓,是为何故。”欧阳锦最恨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了,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当然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受盗贼侵犯了。”
    “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就不麻烦贵派了。明月国的百姓,自然有我们朝廷保护。”
    “天机门也是明月国的一份子,应该的。”
    “陛下宝剑在此,就不劳烦贵派了。庆州是明月国的庆州,朝廷自会安排妥当。”
    “庆州是明月国的,也是天下人的,天机门也是天下人,有何不可。”
    “师爷这是要抗旨了。”
    “不敢。”
    “打开城门,放百姓回家。”
    “恕难从命。”
    “如此,告辞。”
    欧阳锦率先走了出去,天机门软硬不吃,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了。
    “琪儿,只好出此下策了。”
    宋琪“嗯”了一声,两人瞬间消失在府衙门口。
    这还得多亏了扶桑,昨夜突然醒了,醒来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空间里,不紧有了屋子,还有了山川河流,已经是个独立的小世界了。
    宋琪来不及兴奋,就知道了欧阳锦要去谈判的消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想了很多办法。
    最后还是扶桑给了他们隐身贴,解决了问题。
    他们来的时候,外面可是有不少百姓,也有几个他们的人。只要他们俩没有出去,那就说不清了。而且那些百姓,见过圣旨的。欧阳锦在柳林面前,可是只拿了宝剑出来。
    他们既然来了,可不能白来。欧阳锦两人回了衙门,跟在他们身边,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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