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这样的惨剧,在苍山镇的每一处角落上演。
    顺着镇民们让出的道,复行数十步,叶响终于是被一道人影给拦下了。
    是曹广达,他还活着。
    只是此刻的他,披头散发,神志不清,头上的乌纱帽早已不见了踪影。
    曹广达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奔到叶响面前,紧紧扒在了他的大腿上,喊道。
    “叶问师傅!我可算是盼到您了!你可见过我夫人?
    大灾之前,她便与我坦白,是你替永新赴婚去了。
    然后她便说有事得去旺府一趟,她这一去,就是十天。
    如今旺府毁于大灾,我夫人她始终了无音讯,
    我担心她……”
    说到此处,曹广达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旺府的位置,是地涌惘莲曾经绽放的最中心,
    自然也是黄鹤楼降临事件中,那处真空区域的所在地。
    他们虽然看不见黄鹤楼,却能看见天光与流云的幻变,
    而身处最中心的旺府,也早已在大灾之中,被碾得渣都不剩,彻底覆灭。
    任谁心底里都再清楚不过,那半边苍山镇中的人恐怕都是死了。
    可曹广达心中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我不知道。”
    叶响摇了摇头,回答道。
    听到叶响的回答,曹广达脸上却是没见得失望,反而是松了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下落不明,至少比直接而来的死讯所带来的冲击小上许多。
    叶响不准备告知他关于任何旺家、旺四姐的事实真相。
    一切都已结束,就算知道了,除了徒添烦恼,又能如何?
    问询完旺四姐的情况后,曹广达口中忽地猛咳出一口腥臭血水,
    血水之中,还掺着些黑色的腐朽肉块。
    紧接着,他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用沾满黑血的手帕擦着嘴,一边苦苦哀求道。
    “叶师傅,大灾结束后,我们都害了一种怪病,还望你不要见怪。
    曹某人自己倒是无所谓,我已年过半百,是半截入土的年纪。
    可这却是可怜了我儿永新,他自幼身体就不是很好,如今内忧外患,更是雪上加霜。
    我知道您是林道长的朋友,你们都是修行者,神通广大,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叶响自然知道,曹广达害得根本不是什么能在医书上查到的病症。
    那些自他口中喷出的腥臭血水,
    以及被排出体外的黑色腐朽肉块,分明就是已经腐烂了的姥姥肉。
    至于这些姥姥肉的排出,会对苍山镇人往后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叶响也不得而知。
    等到几位衙役神色复杂地从一旁拉来一卷草席,
    叶响方才看见,在曹广达口中“害了病”的曹永新。
    裹在草席中的曹永新,整个人都已经僵了,
    在他腹部,属于“妹妹”的脑袋已经彻底腐烂,
    兄妹二人身上,都是布满了类似脓包破裂后形成的空腔,其中还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水。
    第一次见到曹永新时,叶响便知道对方活不久了。
    他与“妹妹”的身体在旺四姐手下,遭受到了太多的虐待,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而随着旺家人的根源,地涌惘莲的彻底死去,这些属于大姥姥的子嗣、后裔,也都是失去了“庇佑”,接二连三地离奇死去了。
    “曹永新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叶响捏了捏已经僵得掰不动的曹永新手指,不得不告知曹广达这一残忍的事实。
    “不!不可能的,永新他还活着呢!
    就在我眼前,好好地活着呢!
    你看他,他的眼睛还睁着!”
    一边说着,曹广达还一边用自己沾血的手试图掰开曹永新闭上的双目。
    “曹叔,你就放过他,让他走了吧。”
    听到叶响的话语,曹广达微微一愣,随后疯狂地摇起头来,显然不接受这一事实。
    如今的他,再不复县令的模样,而是对着叶响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
    “永新他虽然平日里对我这个爹有些没大没小,可我知道,他始终是个好孩子。”
    兴许是因为体内的姥姥肉失去了效用,曹广达彻底脱离了旺四姐的控制,神智也是恢复正常,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多么地疼爱曹永新。
    “叶问师傅!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儿郎吧,他是我爱妾给我留下最后的骨肉啊。”
    一下,接着一下。
    “我曹广达上半生是个穷苦命,好不容易升官发财,却为何要我经受这般苦难啊!!”
    曹广达一边哭喊着,一边将头往叶响面前的地面上撞去。
    他已经不是在求助,而是在自杀。
    前额被自己磕得血肉模糊,曹广达一直哭到自己昏迷过去,被一旁的衙役架走。
    远远地看了一眼被人架走的曹广达,叶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继续朝前走去,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生灵涂炭的地狱绘卷。
    渐渐地,他也是看得麻木了。
    眼前一切,仅仅是因为大姥姥与吉祥天母两“人”,处心积虑想要登楼成仙造成的。
    在天庭做神仙,真得很好吗?
    叶响心中不禁想到这样的疑问。
    如果让眼下的曹广达,去天庭做神仙,可代价则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真得愿意去吗?
    叶响摇了摇头,
    他做过莲儿的父亲,他知道答案。
    走出苍山镇,花了叶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叶响来到苍山镇的东北面时,他看见了一道断了半截的拱门。
    此前的大灾,已经将那道龙飞凤舞写着“苍山镇”的牌匾震下摔碎。
    迈起大步,叶响终究是越过了“苍山镇”。
    今天,本该是元宵佳节才对。
    自己来时,是大年初一,如今走时,已是正月十五。
    回首望去,叶响没有再看到苍山镇空中燃亮的烟火,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当初下山时,他一个人来的,如今离镇时,他总算是不再一个人走了。
    将背后的棺材摆正,叶响正准备回头继续上路时,一道声音却是从耳畔响起。
    “小师傅,小师傅。多有打扰,请问,这里就是苍山镇吗?”
    叶响扭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一米处,正站着一位穿着青衫的俊秀男子。
    对方生着一副十分惹人瞩目的容貌,此时脸上正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而在他的双眼中,则是一对没有瞳仁,仅剩下一抹蓝白色的“眼白”。
    皎洁亮堂,如皓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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