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不到琉球人数的十分之一,但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是的,常州被屠,我们从临安跑到了琉球;如今海峡对岸的泉州,也发生了同样的惨剧,我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参与救助的敏号全体乘员,和那些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把真真切切的死亡信息带到了琉球,恐慌在蔓延,以至于楚风的招标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一再增加优惠条件,恐慌中的人们也不愿接标,好不容易才每项凑到一个,当然,老居民是主力,新移民只有一个人接下项目。
    不能让恐慌无休止的蔓延!楚风组织了一次阅兵式,琉球仅有的一百名士兵,排成十乘十的方队,操着正步在总督府外的大街上来回行进了半个时辰。
    正步走,体现军人的威武雄壮,体现军人排山倒海的气势和所向披靡的气概,任何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阅兵式上的正步走,都会被它整齐划一的动作震慑。
    全身黑色军服,头戴闪亮钢盔、身穿精钢胸甲,腰挎军刀、手执长矛的汉军士兵们,将手中的长矛,与地面成45度角指向正前方。一百双脚踏着同样的步伐,按着同样的节拍抬起,再同时践踏大地,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它的前进,小小的百人方队,竟然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陆猛的辛苦没白费,士兵的汗水没白流,老百姓从来没见过这样威武雄壮的军队,百人为整体,严密结合如同一部机器的军队。
    也许,这支军队能保护我们吧?
    末日来临般的恐慌情绪,在阅兵式后理所当然的减弱了。
    逃,是逃不掉的,锦田山大屠杀的殷鉴在前,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就在身后,汉军士兵们训练的热情进一步高涨,陆猛适时推动了练兵的高潮。
    这些还远远不够,要对付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奴役着欧亚大陆上数亿人口的蒙古帝国,琉球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
    人口问题被摆上了台面,经过仔细讨论,琉球政府制定了横跨海峡的救援计划。
    这次行动在锦田山幸存者中招募三到五名勇敢者,派他们到泉州的每个村镇去,讲述锦田山的惨剧,发动老百姓逃离泉州。然后以敏号、虎号帆船为平台,在约定的地点接这些老百姓渡海到琉球。
    元鞑子以暴虐屠杀为统治手段,很容易激起民愤,四等人的分法更是激起********,这样的社会条件下,动员沿海地区具有初步海洋意识的民众移居琉球,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何况,琉球方还有很多手准备:煽风点火、传播谣言、金钱利诱,不信会有人铁了心肠当鞑子的四等顺民。
    中国古代政权最低只延伸到县一级,乡村则为乡绅治政,管理相对粗疏,再加上幸存者熟悉本地情况,必要时还能利用金泳这个内应,可行性非常高。
    眼下福建沿海的局势,是双边四方,大宋行朝和琉球为一方;元鞑子和蒲寿庚为另一方。元鞑子拥有陆地上的绝对优势,海战就稀松平常;大宋行朝的陆上力量较弱,但有民心所向,闽粤赣各地有文天祥、苏刘义麾下诸路义军策应,更有十万水兵、战舰千艘,拥有海上的绝对优势,蒲寿庚降元前将宋帝堵在泉州城外,张世杰一怒之下抢了他四百多条海船,蒲寿庚屁都没敢放一个。
    琉球的力量最弱小,但发展速度最快,眼下必须利用大宋行朝对元鞑子和蒲寿庚的牵制作用,在夹缝中争取尽量多的人口,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
    因为历史告诉楚风,这种牵制作用最多只会存在两年了!
    经济、工业、人口,都有了解决方案,轮到大杀器登场的时候了。
    大半个月前,祝季奢就送来了一船硝石,随船到达的还有五名工匠和十多个家属,楚风把他们秘密安置到军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村东三里外一处隐蔽的山谷里建设了工坊,又让郑发子带着土人去火山构造带,挖了许多硫磺。
    山谷中的工坊内,工匠们正忧心忡忡。“爹,祝家明明说送我们去福州的铁匠铺,怎么把我们弄到琉球来了?一连半个月,半句话都不和咱们说,看门的人好像木头做的,只管把好酒好菜来招待,就是不准出门,这是啥意思啊?”
    雷洪扫了一眼二儿子,“哼,还能有什么,不就指着咱的手艺吗?”
    三儿子雷锁住一下子急了:“这可不行,爹爹,咱的手艺是战场上用的,可不能传给番邦外国,做汉奸,活着被人戳脊梁骨,死了要被阎王爷打进十八层地狱的!”
    老二银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怏怏的说:“老三,你就省省吧,咱们拖家带口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雷锁住脸红筋涨,捏着拳头说:“二哥,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
    说到死去的大儿子,雷洪心头又酸又痛。二小子蔫巴,三小子暴躁,只有他们的大哥,从小儿懂事,知冷着热的,七八岁就帮着爹妈照顾俩弟弟,十二三岁就上所里工坊干活儿糊口。金住这孩子,生怕爹妈操心,问他冷不,大冬天穿件薄夹衣也说暖和,问他饿不,一碗稀粥顶半天还说饱着……可惜,可惜这么好的一儿子,已经死在鞑子手上了!
    两年前的郢州之战,雷金住奉命随同厢兵一起,押送火器到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张世杰军中,半道遭遇鞑子游骑袭击,为这些新锐军器不落入敌人手里,雷金住点燃了引药,七十枚震天雷外加一千五百斤火yao同时爆炸,与冲近的数十名鞑子骑兵同归于尽。
    可怜我的儿啊,当下就粉身碎骨,连尸首都没留下!想起早早过世的大儿子,雷洪的脸上老泪纵横。
    见父亲流泪,银住、锁住兄弟慌了神,也不争了,一个端茶倒水,一个递手巾,忙着安慰父亲。
    自从大儿子死后,雷洪的工作就不再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工食钱了。兵危战凶,朝廷的会子(纸币)新发行一界,上一界的就不值钱了,会子越发越多,币价越低、米价越高,雷家父子三名熟手工匠,一个月拿到手的会子还不够买两石米,养活全家七口人只能勉强糊口,三爷子做起活儿,却比以前十倍的卖力。
    有人问他:“老爷子,做这个活计,不过是为了糊弄家里的几张嘴巴,何苦累死累活的做?朝廷还能为你个工匠旌表褒奖么?”
    雷老头脖子一梗:“只要这些东西能多炸死两个鞑子,就是不给一文工食钱,白干我也要做!”
    是的,只要想到自己做出的火器会被运到前线,把鞑子炸得哭爹叫娘,就好像亲手替金住报了仇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恨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军器所里,一刻不停的干活!
    长时间高负荷的工作,老头子甚至觉得,每一颗震天雷、每一个火蒺藜,都附着逝去孩儿的一缕忠魂……
    但是,鄂州陷落,常州陷落,镇江陷落,老爷子就不明白了,自己亲手打造的上好火器,还有军器所里重达五十斤的步人甲、可射三百步的伏远弩,这么精良的武备,怎么打不过元鞑子呢?
    尽管知道元鞑子优待工匠,就算屠城也会获得免杀,但老爷子绝不愿意给杀害儿子的仇人做工。在临安朝廷投降后,他就带着儿子、徒弟和家属,沿两浙路南下逃到了处州。
    秀王赵与檡战死,浙南失守,全家人又踏上了逃难的路途。
    可恨那祝家欺人太甚,假说雇我们去铁匠铺做事,却把我们送到这琉球海岛番邦,若是他们好说好散,还有商量;若是以力相逼,哼哼,老爷子看了看墙角的藤箱,那里面的宝贝,好歹请他们尝尝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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