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一别,九清那个书童这一去就是人间数月,长耳也就这么昂着脖子踮着脚盼了数日,且不说如何受尽了这仙姑的慢怠,就是它自己这么熬着,也着实觉得日子难过。
    这一日它好不容易得了盆水,洗完澡与毛团两个趴在院中的草垛子上抓着毛。
    “葵葵,你每日需看着这麻姑的脸色过日子,竟也见你优哉游哉。”它耸着肩头表示十分不解,“图的究竟是啥呢?”
    毛团抱着一颗芹菜啃得正香,爱理不理的蔑了它一眼道:“你图的是啥,我图的便是啥。”
    “那可就怪了,我等着九清仙君来接我,人家已经允了带我去天宫了。”
    长耳一只爪子从头往下一直顺下来,颇为爱怜颇为仔细,“你……还没个准数呢,这个玉衡仙君,我瞧了半日,始终觉得有些许不对。”
    “哪里不对?我瞧着却甚好。”毛团抖动了一下鼻子,对长耳的怀疑颇为介意,“我们家仙君也是允了我的,如今我是正儿八经他的徒弟,比你这还不晓得被送去哪门哪户去做神兽的,可强得多了。”
    长耳的爪子顿住停了半秒,它晓得,旁人若稍提起玉衡仙君的不是,葵葵这只短耳没见识的兔子就得跟它着急。它已是忍了再三,细细思虑了好几日才不得不开口的。
    “也罢,生气,也就让你气着,总比来日后悔的好。”叹了口气,长耳故作神秘的道:“你可晓得你这仙君的来头?”
    它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四下打量了一阵,见院内一片寂静,此刻那二位估摸着正各自忙着。
    “晓……晓得。”毛团飞快的在脑袋里过了一回与仙君相遇的情形,当时……他确是从天上掉下来是没错的。
    “是什么个封号,你可听过?”长耳将脑袋凑近了些,打探起仙君的家底来,它莫名的觉得精神奕奕。
    “玉衡……玉衡星……君。”它约莫记得有几个来探过他的神仙都这么唤过的,“反正比起领你的那位书童来,官要大得多。”毛团又抖了抖鼻子,对此它觉得这是无容置疑的优越。
    “星君……是什么级别,又为何到了这里来守山头了?”长耳倒不在意毛团此刻的傲娇样子,依然兴致勃勃的问,“还有那个死人脸的仙姑……与他又是个什么关系?”
    “这……我倒不明白了。”毛团思量了一回麻姑头一次出现的情形,半晌才道:“就是来伺候他的仙姑呗,哪有仙君不带侍从的。”
    它回头望了一眼仙君的屋子,“不过,这婢女手艺着实一般,既不精巧也不能干,通常整一个屋子都整不明白。”
    它向来都极为鄙视麻姑在清理屋子这一方面的能耐,虽它是只兔子,但若它哪日成了人形,到时候替仙君打理起这些,定要教她汗颜的。
    “既然不擅长这些,她来,也自有她的道理。唔……说不定……”长耳意味深长的望了毛团一眼,又将视线转到麻姑的房间,“说不定……嗯……也是有可能的。”
    “说不定什么?什么有可能?”毛团不解的戳了戳长耳,“你说,快说。”
    它历来觉得长耳那张八卦的嘴是讨厌了些,但它的见识……确实要比它多上几分。见长耳摆出这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因而它觉得它定是瞧出了什么蹊跷。
    长耳皱了皱眉头,忽而露出一副无奈又不忍的神情来,“也是我的猜想,葵葵你大可不必当真,说不定……我猜的是错的。”它小心的瞧了毛团一眼,吭吭哧哧的犹豫了半天才又道:“但我已觉得十七八分的是……真像那么回事了。”
    “你说。”毛团狠狠的剜了它一眼,它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焦慌,它隐约觉得,长耳即可说出来的,兴许就是它最不愿意的事,但具体是什么,它此刻也说不明白。
    “嗯……莫不是……”长耳又小心的瞧了毛团一阵,才轻轻摸摸的张开了嘴,道:“莫不是……他们二个是私奔下来的仙侣……唔……我瞧着,像。”
    “仙侣?”毛团头一遭听见这个词,未免留在嘴里咂摸了一阵,茫然的朝长耳摆了摆头,“是个什么东西?”
    “诶……说你无知还真没有半分冤枉。”长耳十分得意的背起爪子来,“就是神仙爱侣,跟人间相爱的情侣是一样的。”
    它清了清嗓子,忽而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不过天庭不允许神仙发生凡人的感情,他两个定是彼此心生爱慕,在天宫无处容身,才相约到人间来做这苦命的鸳鸯。”
    “鸳鸯……”毛团这回才大约懂了,鸳鸯这个东西的定义,在兽界皆是众所周知的。
    “不……怎会……”意识到这猜想的严重性,毛团狠狠的否定了这种可能。
    “仙君……不可能会欢喜麻姑的,麻姑……说不定是她自己追来的罢。”它拼命的开始回想麻姑突然出现的那一幕。
    “你想啊……一个正青春年少,一个虽……呆是呆板了些,但人家的皮相还是不错的。此处,除了你一只兔子,正儿八经的人就只有他两个了。”长耳眯着眼描叙得有声有色,似乎从头到尾他全瞧了个明白。
    “孤男寡女,年轻气盛。若不是情投意合,为何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偏偏跑到了荒山野岭来养小兔子玩呢?”它睁开眼斜蔑着毛团,小心的打量着毛团此刻可能出现的任何不适症状。
    这于它,到底是个不小的打击。
    果然,它瞪着眼直直的盯着仙君的房间,等了半晌都不见它再吭声了。
    长耳吐了吐舌头,“这……也是有可能的对吧,毕竟……人家相遇在先,情深意切,相约相守也是情有可原。我瞧着这玉衡仙君就是个风流种子的模样……”
    “胡说。仙君……是不可能与麻姑好上的。”毛团经过一番审慎思虑,总算回过了神来,“我……晓得的,仙君……待我,明明更好一些。”
    长耳讶然于毛团的执着,不过它还是信心十足。
    “你莫着急,我也是一个猜想,不若我细问你,你回忆些细节,我们再仔细来分析如何?”毛团的脾气长耳是晓得,须得是慢慢的一丝丝切入,一句句贯通,这情绪才能梳理得清楚,把控得下来,不然,它那脑子就跟笔直的竹筒子似的,一根筋到底。
    毛团着实有些迷糊,一来它是不敢相信,二来,它又隐约记得其中一些模糊的片段是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因而它乖顺的点了点头,“好。”
    “你先告诉我,你见到他们两个的时间隔得长不长?”长耳端正了身子,神情颇为严肃的开始探案。
    “不……不长。”它记得才见着仙君一天还是没几天,它们就一起去逛市集,逛着逛着就多出个仙姑来了。它还记得,它第一次与麻姑见面,彼此就两个互不生欢喜。
    “那……仙君领她到你面前,是否是面露喜色,十分高兴,丝毫都不讶然?”
    “倒没见他有什么讶然。”
    毛团嘟着嘴,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它看着长耳迟疑了半天,不晓得该不该把这个细节说与它分析分析。
    “仙君大多数时候是听麻姑的安排罢?”
    长耳怎么都不会忘记仙君那副隐忍的表情,他虽然偶尔会对她凶上一两句,但始终还是让着麻姑的时候多,它在这里住了这些时日,有些东西还是比毛团要看得分明一些的。
    “也不……”毛团本想否认,但仔细一想,似乎真是这样。
    它以前还隐约觉得,兴许仙君是有些许害怕麻姑的,便改了口道:“有时候是罢。”
    “男女之间相爱,通常男方要让着女方一些,这是身为男人的气度。”
    长耳咳了一声,颇有把握的解释:“所以,即便仙君的官阶在天宫兴许要高出麻姑一些,但他二人即成了相好,仙君也是懂得宠爱女人这个道理的。麻姑嘛……她的呆板兴许是她独特的味道,也可看作……是她对仙君独特的撒娇的方式。”
    “那么,我再问,麻姑早先见到你时,待你可好?还是一见就想远远的把你一脚给踹开?”长耳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它一直觉得麻姑对毛团的仇视很古怪,女人……本是极有爱心的,对待兔子这么小可怜惹人爱的东西……不该这么冷面绝情。
    毛团挠了一把耳朵,不满的道:“向来如此,第一次见面……我窝在仙君的房内,她要把我打发出去。后来仙君留了我,她竟也不肯离了仙君的屋子,同我们挤在一间房内睡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毛团喷出一鼻子气来,咬牙切齿,依然觉得十分恨恨。
    “如此也不难明白,这便是她身为女人的醋意了。你成了架在她与仙君之间的第三者。”长耳心里暗暗有些雀跃,离它推理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她也是我和仙君之间的第三者。”毛团抖着鼻子,十分不满麻姑当时的行为。
    想到此,毛团又嘀咕起它起先心里惦记的事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先时,我与仙君在街上曾遇上个窑姐,那女子长得跟麻姑七八分的像,那时,仙君便说要买了她的。本来都滚床单了,发现那个女子不是麻姑,仙君便……不理她了。”
    毛团顿了顿,“这是不是也能说明个什么道理?”
    “唔……自然,仙君思恋麻姑心切,一时见着与她相似的女子难免激动,错认也是有可能的。”长耳点点头,它已然肯定自己的推理了,不由得对自己的这番大胆猜想十分满意。
    “真是这样……”
    毛团的嘴角抽了抽,它不明白怎么忽而一下,事情的真相就变成了这样。
    它心心念念踮着的仙君,心里原已有了相好的对象。
    那个它最讨厌的死人脸麻姑,与它一心想要常伴的玉衡仙君……竟成了私奔下凡的苦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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