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的噼啪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玉衡仙君只来得及把一只鞋将将踏上,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门。
    眼前在厅里的麻姑一脸惊悚,地上七零八落散落着一些青绿色的、薄如蝉翼的碎片……
    显而易见,这是玉衡仙君不愿意看到的!这甚至是他方才做梦也最怕看到的!
    听到声响的老头从里屋钻了出来,才往地上一渺,也不忍心的赶紧用一只手蒙住了眼,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而后不无痛惜的叹道:“我这力气白费了不说,倒真是可惜这好东西了。”
    满地的碎片宣告着残忍的事实,麻姑的脸比往日更死白更僵硬,她如何不晓得这是仙君最心爱的茶器,还是仙君上次特意托付月老替他带来的。
    砸碎他的瓷器,本就是仙君的大忌讳,何况,还是他顶珍爱的这套。
    麻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愣愣的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抬眼去瞧仙君的勇气也没了,往日……往日……她回想起在天庭,偶尔一次有个小仙婢摔碎了一只茶盘的情形……
    仙君久不发脾气,不晓得这次可有例外。想到此,她紧闭上了眼,默默的在心里念起:南无观世音菩萨,请大慈大悲……
    然,既已听得雷响,想要不下雨想来却是十分难的了。
    不出众人所料,一场暴风雨即将从玉衡仙君难看的脸色开始……
    只见他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又变紫,紫过一阵,便很快的成了黑……
    屋外莫名的起了一股大风,吹到仙君的脸上,将他的发丝舞得凌乱,更有其中几丝桀骜不驯的随着风,开始在他的脸上拍打。
    老头很快转身,这发丝若一下拍得不顺意,恐怕激怒玉衡,只怕是半分一秒的事了。
    哎……老头轻声的叹了口气,便打算赶紧偷身回自己睡觉的房去,躲开为妙。
    “月叔!”一声洪亮的呼唤将正打算开溜的老头惊得定在了原地,他讪讪的回过头,笑道:“何事?玉衡贤侄……”
    “去!去!快去将你的红绳拿一卷来!”玉衡仙君干瞪着一双眼,那里头似有杀人的戾气,一双浓眉紧紧栓在了一起打成了死结似的,让人不晓得何从解开,两只手虽还紧贴在身侧,但老头似乎已透过那宽大的衣袖看到了紧捏的拳头就要伸出来。
    这位小公子发起脾气的样子实在是暴戾,动则就要绳子绑人!
    老头儿急了,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
    蛮荒野外,他一位被罚下天庭的星君,他一个原比这位小仙君低几个品阶的老头,管他也不是,不管……
    却实在不能再由他胡闹,当初,就为他这火爆脾气……
    “我的好侄儿!”老头儿眉头一抖,一狠心,回头几步上前便将玉衡的手狠狠拉进了自己怀中。
    玉衡的眼睛瞪得更吓人了。
    老头儿心一横,将他的一双手掐得更紧,苦口婆心的开始劝道:“玉衡,咱不气,茶具没了,咱再买,人间好看好玩好用的多得去,你莫在这上头计较,为了套把茶具,你若再把上头惹怒,又要再多在这人间熬个几十百年,不值当,不值当啊。”
    “我……”玉衡张嘴,欲言又止。
    他此刻气得只想蹬脚,只碍于怕失了风度不得不极力忍住,这老头还要肉贴肉的紧抓着他,他此刻躁得七窍要生烟了……
    这会儿,从门边露出个小脑袋来,“你们在做什么?”
    童稚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悦耳,让屋内的气氛陡然不同。
    连麻姑也觉得往日这扰人的小东西此刻也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玉衡的手使劲从老头怀里几番挣扎,见玉衡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老头儿觉得兴许情况没那么糟了,便迟疑了一下总算松了卯足劲的手。
    玉衡拖出手来拂拂衣袖,不悦道:“月叔,你紧拽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动手打人不成?”
    老头儿将额头的汗珠子捋下来往旁一甩,吁了口气,“可不是,你那臭脾气老生又不是没见过,不然你唤我拿绳子来做什么?我哪能眼睁睁看你再犯。”
    说话间,老头几步已到门边,将露着一只小脑袋仰头看他们说话的葵葵一把拎起放到了桌上,吹了吹胡子,对她笑道:“瞧,你玉哥哥方才要拿绳子绑人呢,可把爷爷我吓个半死了。”
    “不,不会的,玉哥哥哪里会这么凶。”葵葵歪过头去,看了一眼玉衡,莫名其妙的吃吃笑了。
    玉衡白了老头一眼,转身又看向一旁哆哆嗦嗦吓愣了的麻姑,道:“我……先时确是怕自己一时冲动,因而让你用绳子把我给绑住!”
    玉衡有些颓然的往椅子上跌坐下去,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我晓得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从前年少气盛,如今懂事些了,自然不会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再犯,何况,如今我的脾性……”仙君又顿了顿,“依你看,难道不比从前好多了吗?”
    麻姑从没有过的配合的点了点头,玉衡又看向月老,老头略沉思了几秒,笑道:“从你养兔子和养娃娃这一点来看,确是比之前长进多了。”
    玉衡冷哼了一声,“在这种事上长进,说出去未尝不是笑话。”
    “唔……侄儿此言差矣,从此事,至少可看出你算通了人事了。”老头笑看着葵葵正从桌上拿了个梨开始啃。
    “通人事?那是什么?”玉衡的目光飘向窗外,再过些日子,屋外的景色不知又有何不同了,人间的一年四季,不意间他已领略一二。
    “人事,这个东西嘛……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老头将葵葵啃得正香的梨抢过来自己咬了一口,笑道:“以后你自当慢慢领悟得到的。”
    葵葵暮的被抢走了梨,一下怔住傻傻盯着老头,正张开嘴“哇呜……一声”准备开腔,不料玉衡仙君已闪身到她面前,“葵葵,你瞧这满地的碎片好还是不好?”
    葵葵瞅着仙君突然闪到眼前的脸,小孩子家家的竟失神忘记哭了,乖乖的道:“不好。”
    “那你记住,你往后在这屋子里头,若看到这些东西也要绕开,不要学麻姑这么粗心,若撞碎了,本……哥哥会生气的。”
    玉衡虽强忍着没有爆发,但并不代表他不介意,只是麻姑是初犯,再则又有小孩和月叔在此,因而他咬着牙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怒火压了下去,他如今是藏在心里的肉疼得紧。
    无意间看到葵葵,再想到屋内别的摆设,玉衡忍不住又是一阵肉疼,他幻想着,小孩子家家,若事先叮嘱一番,应该会好些罢。
    果然葵葵乖巧的点了点头,还拍拍胸脯,信心满满的道:“放心吧,玉哥哥,我会小心的。只要……你别赶我走。”
    说罢那两只眼睛又故意朝他眨了眨,还嘟着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来。
    不对,玉衡怎么觉得这笑里藏着一丝怪怪的味道,像小孩子捉弄人的,坏坏的笑?
    月老觉得自己成功阻止了玉衡下到凡间有可能的第一次暴行,他对自己这次来的时机以及采取的恰恰好的决断,颇为满意,暗地里急着将这一喜讯带到天庭去,因而没住几日他便捻了片云早早的回去了。
    麻姑因为上次的事低调了不少,故而连带着对照顾葵葵这种平时最不耐烦的事也尽心了些,伺候起仙君来也更显得小心翼翼。
    玉衡的日子看起来似乎轻松了一些。
    一来他不必像往常一般时刻感受到身后贴着个死人脸的影子了,二来……麻姑确实殷勤了许多,连集市也跑得勤了,经常不用他吩咐便主动将他往常爱吃的酒菜弄来,再有……
    葵葵似乎也很听话,哭得次数一天比一天少,他有时竟觉得多了她,也多了几分乐趣,孩童的天真似乎跟他的本性并不相违背。
    但梨花山的好景才持续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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