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乱!”江面之上,立在船头的柳沉,语气间满是焦急。虽然有猜到,蜀人肯定要出动火舫。却不曾想,在这般的光景下,再加上北渝士卒不善水战,已经隐约要乱成一锅粥。
    即便柳沉与诸多的北渝裨将,止不住地鼓舞士气,终归已经有些晚了。此时的他们,仿佛入了一个瓮,成为了蜀人砧板上的鱼肉。
    正面而来,原先谢秋的本部麾下,已经疯狂地杀到。反而是另外方向的战船,并未立即配合,有些按兵不动的意味。
    “如黄将军的计划,待这两支北渝军,血拼一场之后,才是我等出战的最好时机。”小狗福声音冷静。
    当然,他更明白,黄之舟那边,按照商定的话,并不会入战,而是最快的时间奔赴前线。
    柳沉的这支人马,落入水中,便如拔了牙的老虎。
    原先谢秋的麾下,两万人的营军,只以为自家将军,被面前这支杂乱的“易装敌军”射死,顷刻间,杀意更盛,只等火舫撞去后,许多人纷纷登船,趁着机会提刀上了甲板。
    未要多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下子响彻了夜空。顺带着,还有火舫打起来的惊天火势。由于水阵凌乱,烧死者不计其数。
    柳沉又气又惊,在这般的光景下,只得退而其求次,不断颤声下令,集结起阵阵回击的飞矢,将正面杀来的人马,拼死拦截。
    在不断的惨叫声中,柳沉侧过目光,看着其他方向,并未立即靠近的敌军水师,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的预感。
    按道理来讲,若正面有敌方大军牵制,那么,其他的方向的敌军,该趁此机会围堵才对。
    不曾想,却按兵不动。
    “与蜀人拼了!”世家私兵中,不乏带着血气的男儿,终归提起了刀,抬头怒喊。
    ……
    “莫急。”小狗福声音沉稳。一双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看着前方的阵仗。不知多久,只等时机到来,这二者的厮杀,已经不死不休,战损良多之时——
    “射鸣镝箭!”
    “全军,从侧方攻入北渝军!活捉卧棺老狗柳平德!”
    “杀!”
    鸣镝箭升上天空,带着刺耳的铮音。
    临江的蒲牙郡外,一身披甲的苗通,已经登上了海船。在他的左右,诸多的西蜀士卒,也发出惊天怒吼。
    河段狭长,海船不宜前行,但即便如此,对付这些旱鸭子般的北渝世家军,又是在围歼的光景下,必然要打出一场大胜。哪怕柳沉尚有二三计谋,但恐怕已无力回天。
    “击鼓——”
    江风呼啸,战鼓擂动。
    浩浩的西蜀水师,终于在最为合适的时机,朝着柳沉的残军,行船杀了过去。
    杀声震天,又有新一轮的火舫开路。
    陷入绝境的柳沉,顾不得喘上一口气,急急又命人分军,试图拦住冲来的火舫。
    却不料,分出去的零散江船,还未行船二三里,便被呼啸而来的蜀人水师,用床弩迅速射沉。
    柳沉大惊失色。从黄信死谏开始,似是他的失败,便已经注定了。
    “柳军师,我等又要被围了!”
    好不容易,才挡住了正面的敌军,而现在,又有四面八方的蜀人,开始寻着机会杀来。
    “传快船斥候,可否调头回岸,我等在那边的江岸,尚有两万的人马接应。”柳沉急声开口。
    “军师,后路也已经被堵了!”
    柳沉听得身子摇晃,险些要翻入江水。
    他只觉得,那种该死的耻辱感,又重新弥漫了全身。便如当初在苇村,他深陷火海……
    柳沉咬着牙,并不愿束手就擒。
    “传令,聚拢附近的战船人马,我等寻一方向突围!”
    “军师,那散开的大军呢。”
    “顾不得了。”柳沉声音发冷,“诸君莫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我柳沉之智在,要不了多久,重新集结大军,我等一样能大破蜀人。”
    这饼有点馊了。
    同船的两个世家大将,都听得皱起眉头。这所谓的天士柳沉,似乎也就这样子,并无太多的惊艳。
    “速去啊!”在惨叫与火光中,柳沉颤声催促。在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尚方剑。
    甚至在出长阳之时,他憧憬过无数次,要借着这柄尚方剑,像袁侯爷一样,斩尽蜀贼,斩尽天下奸臣叛党。
    “吾柳沉,不服不甘——”
    夙愿被破,柳沉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戾气满满。
    但攻来的蜀军水师,并未给他任何的机会,未等到他收拢残军,漫天的远射飞矢,已经一阵接着一阵,在一个个西蜀裨将的指挥下,射得北渝世家军,死伤者越来越多。
    江面的浮尸,在月光与火光的映照下,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弥漫的血腥气,已然呛住人的鼻口。
    眼见着残军突围不成,柳沉嘶喊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刚扬名,又被北渝人奉为“天士”,却不料,从长阳出军的第一场,便遭到灭顶的痛击。三万夜渡的世家军,被层层打击之下,战死者已经逾万。而且,水战不同于陆战,没有退路可言,船毁人亡,只等蜀人水师大军靠近,恐要被全歼在此。
    “柳军师,赵元将军战死!”
    “柳军师,冯云将军也战死了……”
    “吾柳沉,一生只效忠北渝,这些蜀人,莫做劝降的打算!”柳沉咬着牙,举高了尚方剑。但举了久久,又颤着手回了鞘。
    在周围士卒的错愕中,这位自诩为北渝第一军师的书生,艰难喘了二三口气后,声音已经变得哆嗦。
    “吾不惧死,但北渝现在的战势,需一位大谋者坐镇。吾要留着性命,助主公一统江山!”
    “诸君……有无干葫芦?”
    ……
    “围。”看着前方的火光,苗通声音冷静。若非是为了保全兵力,应对准备赶来的第二轮北渝援军。
    他何须与黄之舟做下这个局。柳沉虽有小智,但又并非常胜,在江上断然是挡不住他们的。
    “传令全军。”
    “不管是柳沉的世家军,或是谢秋麾下的旧军,都是北渝之敌,皆可杀。”
    “破掉这支人马,我等立即渡江,杀入长阳!”
    ……
    另一个方向,同样站在船头上的小狗福,在看清前方的战势之后,也蓦然松了一口气。
    西蜀,在万般的苦战与筹谋下,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攻破长阳,不止天下震惊,更能全面击垮北渝人的士气。
    便如常胜的想法一样,破掉敌人的中枢王城,在这场逐鹿中,便已经胜了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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