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去时,却听貂蝉极轻声地叹了口气,阿斗立在当地,转头问道:“你对吕布使过魅术?”

    貂蝉笑了笑,道:“自然,否则你以为,以一个女子之言,能令男人……”

    阿斗不待貂蝉说完,又道:“对我二叔呢?”

    貂蝉这次则摇了摇头,道:“没有。”

    阿斗忽起同情之心,道:“你过得不快活。”

    貂蝉一笑置之,转身入了房,轻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孩,又知道什么是快活,什么是不快活了……”

    阿斗把锦笺揣入怀中,出花园后又踢了踢那昏迷的侍卫一脚,见他哼了一声,忙蹑手蹑脚地逃了。

    转过长廊,记起自己仍是作女人装扮,须得找个地方洗去脂粉,遂快步朝荆州府自己曾经住的房间走去,忽见长廊末端有一男子,当即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捂住了嘴。

    只见男子长身而立,抬头看着长天秋色,少顷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阿斗几乎便要失声叫出“师父”二字。

    赵云来了江陵城的荆州府?关羽要出兵,让他镇守江陵?!

    阿斗忙轻步上前,凑到窗格外,捅破窗纸朝房内望去。

    城内过下元节,四处俱是香火烟气,赵云睹景思人,喝了几杯酒,脸上微有醉意,坐在阿斗平素睡的塌上,忍不住伸手去弄悬在帐角的小布虎。

    阿斗听姜维提过,那是甘夫人在许多年前,亲手为自己缝的,甘夫人死后,幼年阿斗整日大哭,抱着那布老虎,并顷刻不离手。两少年后来又做了顶小草帽,扣在布老虎脑袋上。

    赵云手指勾了勾布虎下颚,看着它用纽扣镶的呆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不知在想何事,旋即拍了拍枕头躺下,双手枕于脑后,长腿屈曲,另一腿架在床沿,闭上双眼。

    阿斗忽觉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云不睁眼,温言道:

    “是谁?进来罢。”

    荆村哑侍

    睁眼时,赵云眸中满是迷离神色,一手扶着榻边,几次想坐起,有力的手臂竟是在发抖。

    阿斗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内心天人交战,最终选择了沉默,走上前去。平日那个熟悉的,声音时而清朗,时而沉厚的武士不再,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赵云话中的震颤。

    “倩儿。倩……”赵云喃喃道:“我为你守墓……我为你”他竟是呜咽起来,阿斗心头一揪,只听赵云语无伦次道:“你来了,你……我为你守墓,我不走,倩儿……”肩膀不停抽动,阿斗只看得又害怕,又难过。

    他伸出手指,触到赵云的唇,后者又是微微一颤,阿斗便闭上双眼,侧过脸吻了上去。

    阿斗的心跳得剧烈无比,赵云双唇比他的手指更冰凉,那是恐惧与陌生带来的局促感,阿斗达到了目的,却没有分毫愉悦,他吻着赵云,又吻了吻,唇间感觉到温热的眼泪,睁开双眼,与赵云对视那刻,见他眼神恢复清澈之色,他畏缩了,朝后退去。

    “师父,是我……”阿斗吱嚅道,拉起赵云的手。

    赵云的梦醒了。

    阿斗臂上传来一股大力,把他直推出去,撞翻了圆桌,顿时房中书架倾塌,桌椅横垮,阿斗在一片碎瓷中手足并用地朝后蹬去。

    “师父!我错了!对不起!”

    “师父——!”阿斗求饶的大喊声中带了哭腔,“我错了!师父!我害怕!别这样!”

    赵云两手握拳,不断喘着,站在阿斗身前,那一瞬间他给阿斗的唯一错觉便是,他会亲手杀了自己。

    赵云的眼眶通红,手臂颤抖不休,不知过了多久,才伸手把阿斗拉起。旋即缓缓跪在他面前。

    阿斗手中刺进一片碎瓷,赵云吸了一口气,捡出那块碎瓷,看着阿斗手掌,沙哑着声音缓缓道:“师父老了,经不起这玩笑,饶了师父罢。”

    阿斗只觉心中万刀掼得难受,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缓缓道:“师父,那不是玩笑,不是玩笑……阿斗是……”

    赵云叹了口气,截住刘禅话头,道:“罢了,你何时来的荆州?想师父了?”

    “有点,不,很想。”

    南门,江陵城内一片未烧尽的彩纸飞来,轻飘飘落在阿斗头上,赵云伸手把它拈了,又扶阿斗上马,沉声道:“我已分出探报两路,前去南郡与樊城,你且先办事,送完信便去寻关将军,不必挂念。”

    阿斗欲言又止,赵云微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担忧至此,但有师父在,可保江陵无恙,你可是信不过师父?”

    “你用剑,师父。”阿斗正解腰间青虹剑,却被赵云按住,二人手掌一碰,赵云便即收回,道:“若有万一,不必惊慌,师父定会来救,去罢!”旋即一手拍在马股上,那战马仰头嘶鸣,载着阿斗离了江陵城,成为一个小黑点。

    送别阿斗,赵云眉目间颇有忧色,转身回江陵,一路阔步走进荆州府,后园外侍卫不敢拦阻,只得眼睁睁看赵云进了内园。

    赵云推开那房间门,却站住了,抬头循那绣花鞋望去,罗衫飘飘,梁上悬着一人,香消玉殒,正是貂蝉。

    阿斗催马疾行数里,天际变得灰蒙蒙一片,黄豆大的雨滴落在头上,顷刻间那雨说来便来,竟是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荆家村内唯有十几户住民,此刻都退进房舍内躲雨了,阿斗绕过篱笆,寻到貂蝉吩咐的梧桐树下人家,放声道:“有人么!送信的!”

    忽的一个暴雷炸响,把满面雨水的阿斗映得脸色白亮,阿斗忿道:“贼老天,都快入冬了,这时间下什么大雨。”

    推开屋门,房内昏暗,空无一人,阿斗又寻那后院去,见一戴斗笠的农夫蹲在地上,以短锹锄着菜圃。遂道:“你是这家主人?”

    农夫直起身来,阿斗吸了口气,知道貂蝉要自己找的家奴,定是此人。

    这人足比赵云还高了半尺,几可与关羽相匹敌,肩膀宽阔,胸膛平坦,手足均是匀称,露出的手腕上又有数道疤痕。

    阿斗记得赵云在教武技时,曾说过习武重骨格,观此人身型,定是极佳的学武料子。

    农夫转身入房,阿斗忙跟上,道:“貂蝉让我来送信,你是她的家奴?”

    男子身形一顿,转过身,阿斗方觉失言,改口道:“你是他的侍卫?”

    他微微抬起头,从斗笠下看着阿斗,阿斗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若说赵云之眸如浩瀚之海,此人眼神便是长空疾电;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那一瞬间锁定了阿斗全身,虽无动作,却似苍鹰搏兔般,随时有可能把他一击而毙。

    阿斗心中涌起一股极强的威胁与压迫感,强自镇定后,从怀中掏出貂蝉的信,递了过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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