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号,这日气温忽降,秦秣早上起来洗漱,感觉那杯子里的水冻得人硬是牙根生疼。
    韩致远那边还没有消息,而方澈开始投入工作,秦秣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其实平淡而不乏味,普通又充满希望的生活,正是秦秣一直向往并且想要珍惜的。人生苦短,细水长流才更能偷得那一些闲适。
    “秣秣,今天是二十四号哟!”第四节马哲文论下课后,钱晓忽然一拍手,兴奋道:“今天晚上肯定有节目!”
    秦秣疑惑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钱晓睁大眼睛,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秦秣:“不是吧你?明天是圣诞节,今天晚上平安夜,你这都不知道?”
    圣诞节秦秣还是知道的,但是:“那个叫耶稣的人跟我们有关系吗?”
    钱晓脸上的表情囧了:“好像真的没什么关系。”
    “那你激动什么?”
    钱晓抓了抓头发,又抓了抓头发:“凑热闹吧。”
    秦秣垂下眉眼,低叹道:“为什么元旦节不热闹?端午节不热闹?偏偏要在这个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圣诞节热闹?”
    “端午节放假了。”钱晓微弱地辩解:“元旦节比圣诞节晚,大家提早把热情释放过一次,到元旦的时候就没兴致啦。而且元旦也不是不热闹啦!秣秣,圣诞老人很浪漫的,凑个热闹而已嘛……”
    秦秣笑了笑,拉起钱晓排队打饭。
    下午只有两节课,第六节下课后张馨灵又找到秦秣,让她到系里的圣诞晚会上再去弹个琴。
    秦秣有些不耐道:“不去。”
    张馨灵又劝,钱晓在旁边问:“一般不都是要提早几天通知的吗?怎么现在才跟秣秣说啊?人家又没准备好,当然不去啦。”
    “这要准备什么?”张馨灵不以为然,“难道不准备她就不会弹琴啦?”
    秦秣将双手拢进衣袖里,挑眉道:“只怕我弹七弦琴,耶稣听不懂。”
    张馨灵跺脚:“你这个人!”
    秦秣向她笑了笑,缓声道:“让顾临华师兄去弹钢琴,不正跟这个节日相得益彰吗?我去凑什么热闹?说不定西方诸神还要笑话我原始,挑几根马尾都能当琴弹。”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馨灵气呼呼地瞪着秦秣:“没事你愤青什么?”
    秦秣悠然道:“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在讽刺谁,只是各人理念不同,有些感情是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
    她淡淡一笑,转身施施然离去。
    钱晓又拉着张馨灵说了老久,才回寝室看到秦秣。
    “秣秣,馨灵都有怨气了,亏我跟她说了老多好话。”钱晓一进门就哇哇叫着,“你不知道,她在校学生会混得很好,说不定还能当上下届文娱部长的候选人呢!”
    秦秣正开着电脑,又在玩方澈做的那个名叫碧空的游戏,闻言也只是随便回了一句:“跟我们有关系吗?”
    钱晓肩膀一耷拉:“是没关系啦,不过咱们好歹是一个寝室的,替她高兴呗。而且咱们的感情一向不错,秣秣你怎么不多给她点面子?她肯定早在文娱部那些人面前打过包票说一定能叫到你上台。现在你不去,她怎么跟人家交代?”
    “我已经很给她面子了。”秦秣无奈地笑了笑,“但我不能为了她的面子,就任由她随意决定我所有的事情吧?她如果提前问一问我再去向别人承诺,也用不着又拿面子来说事。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她国庆汇演的时候已经这样做过一次,如果她仔细回想一下就会知道,她不尊重我。”
    钱晓往椅子上一坐,撑起手道:“好像是啊,哎呀,要是她下次随便给你介绍一个男生,说她早打包票你们能成一对,难道你还为了她的包票能够实现,就真的随便跟个人好?哇!那方帅哥怎么办?”
    秦秣哭笑不得:“胡思乱想什么?”
    钱晓却打了一个寒战,瞪着眼睛做出很夸张的表情道:“真的,仔细想想馨灵有成为封建包办家长的趋势,太可怕啦!好可怕,我得纠正她!”
    她说完话一拍桌子,转身又往寝室门外跑去,还甩下一句:“秣秣我走啦,我要去做救火队员!你为我送行吧!”
    被钱晓这么一闹,秦秣心中仅有的一点不快也消失殆尽。她摇了摇头继续玩游戏,当然原本准备说的那些话也都藏了起来。
    比如:“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有:“莫说她不是我的家长,就算是家长在眼前,我的人生也不是别人能够决定的。”
    夜晚来临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显出了一种欢快浪漫的节日气氛。灯光灿烂多姿,许多彩绸和气球被结在道路两旁的树上,还有一些铃铛随风脆响,晃得人脚步都好像带风。
    秦秣靠在阳台上随意向外望去,只见一片梦幻无忧的欢乐。
    她心中落寞,好像有一把褪色的刷子,一点点刷去了她记忆中的车水马龙,东西坊市,南北通衢,古老繁华。
    他们的快乐并没有错,这个节日也没有错,老祖宗讲究兼收并蓄,自当有一番容人雅量。秦秣不介意感受一番西方风情,只是更加不想忘记那些刻在自己骨髓里的方正珠玑。
    她又走回寝室,从柜子壁上取下那把伏羲琴。摘了琴套,秦秣将手指轻抚在那冰凉得仿佛从来就不懂人间颜色的七条琴弦上。这琴本是器物,本来无情,只是人有悲欢喜乐,才硬生生弹得这琴也懂了情。
    秦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将琴斜斜横放,零零散散地乱拨着琴弦,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跳出她回忆的悠远。宫、商、角、徵、羽,文武成七弦。这七弦不怒不躁,不卑不亢,不成曲调,也自有乾坤锦绣。
    等她手指动得越发缓慢,到久久不动的时候,方澈才来了电话。
    秦秣将琴挂回原处,手指又在琴套上流连。不可否认,知道方澈就在寝室楼下,她心中是极欣喜的。要不是这里没个弹琴的好去处,她甚至就要将琴抱下去,抚一曲付与方澈。
    当年他弹《江城子》,奈何秦秣回以《青玉案》。这时候秦秣想起,才恍然感觉到,琴还是这把琴,只是抱琴之人已看到了另一方风光。
    “也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秦秣将手从琴套上收回,低低自语了一声,缓步离开寝室往楼下走去,心底下倒是生起一点别样的温暖柔和滋味。
    不管他是不是无意,秦秣既然决定了要争取一把就不会半途退缩。
    在宿舍楼下看到方澈,秦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澈就几步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低声问:“你怎么不戴手套?我送你的手套丢了吗?”
    “没有,今天不是很冷。”秦秣眨眨眼,笑眯眯的。她当然不会直接说,不戴手套是因为怕戴了手套就不能直接跟他牵手。这种话说出来,就算不招方澈笑话,秦秣自己都会觉得肉麻。
    方澈就将秦秣的左手往她自己棉衣口袋里塞去,然后又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这才随意选了个方向,与她慢慢走着。
    “今天晚上很热闹。”方澈低声说。
    “是啊。”
    “他们都成双成对的。”方澈又说。
    “我们也不孤单。”秦秣低下头,脚下踢开一颗小石子。
    方澈便欢快地扬起唇角,心里想:“就算这句话只是她无意中说出来的,也进步很大了。至少,她应该不再排斥我。”
    他遭到过几次婉拒之后,早在心里定下了无数道迂回战术,决定要用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攻势,缓缓换得秦秣那颗心。让她觉得除了方澈,就没人能和她一起走一辈子,让她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错过谁也不能错过他。
    再转过个弯,大路上有不少圣诞老人装扮的人提着个大麻袋在逢人就发糖果,秦秣也收到一把七彩的水果糖,还听那个男生说:“平安夜快乐,祝你们双双对对,甜甜蜜蜜。”
    秦秣心中满是奇怪的滋味,走远几步路又回头去看他,心里想:“你认识耶稣吗?你为什么发糖果?你的双双对对在哪里?”
    方澈将她的右手再往自己身前拉一点,用自己的双手揉搓她手指节上红肿的地方,又有点责怪:“怎么冻疮还是长得这么厉害?还说天气不冷,今天是零到三度,你要是受得住,手上也不至于这样。”
    秦秣的注意力被拉回来,第一反应就是辩解:“我每年都长冻疮,体质就是这样,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啦,至少只是红肿,还没破皮。”话音刚落,她心里又开始发烧,为自己小孩子式的狡辩而无地自容。
    方澈眉毛一挑,将秦秣的右手塞回她衣兜里,又换个位置走到她左边,把她的左手拉出来,对着她的冻疮缓慢揉搓。
    “有点痒……”秦秣的声音在方澈仿佛变得严厉的目光中越来越轻,到后来简直就成了蚊子哼哼。她抿着唇继续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心里头哀叹:“真的完了,这小子气势越来越强,我当年直面九五都面不改色的抗压能力就这样灰灰了……”
    秦秣安慰自己:“我这是让着他呢!”
    实际上,宋朝皇帝虽然高高在上手握无限权柄,但他对秦陌而言是纯粹冰冷的。秦陌不够忠君,所以站在冷眼旁观的角度计算得失。而方澈的关心却是纯粹温暖的,秦秣面对这样的温暖,只是一触即溃,连防线都来不及构筑。
    来不及构筑心防,因为她也不想再构筑。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走到了东方红广场旁边。那里搭着个露天的小舞台,有人布置了投影仪和音响,一边做节目,还在另一边放了个抽奖的小箱子。写着规则的公示牌就在旁边立着,原来所谓的奖品就是各种题目。
    那些题目五花八门,公示牌上列举了几种:“上台k歌、说个笑话、跳草裙舞、表演大猩猩、扮鬼脸……”
    “这个小晚会做得倒是有点意思。”方澈目光扫过,笑道。
    秦秣很少看到这种活动,更觉得新奇。她左右看了看,心里想:“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馨灵说的那个晚会?”
    广场上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三五结伴,而成双的男女也很是不少。还有一些挽着花篮的卖花女孩在其中穿梭,当然更少不了背麻袋撒糖果的圣诞老人。
    “他们玩得真开心。”秦秣低叹。
    “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方澈笑了笑,点头:“我也觉得可惜,要是元旦节也能被他们想出这样的欢乐,我就不会说可惜了。”
    灯光璀璨下,秦秣侧仰头去看方澈,只觉得他的眼睛温润得好像泛过了一掬明月。月光从这个时代一直照到她千年前的灵魂,又在时空的奇妙缝隙下,与她交汇古今,于是她再不分今夕何夕。
    “秣秣……”方澈抬手,想要拂过秦秣额角一缕碎发。他的指尖轻轻擦过秦秣眉梢,划过她那缕头发,最后停在她披散的长发尾端。
    秦秣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乌黑柔顺,垂直流泻的时候好像是一缕缕安静的水流。
    “师兄,买束花吧!”旁边有甜美的女孩声音响起。
    方澈的手顺势垂到身侧,转头去看声音来处。
    卖花的女孩挽着个精致的篮子,头上戴着红彤彤的圣诞帽,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她见方澈转头看自己,连忙又道:“师兄,圣诞节的时候不可以不买花给女朋友哦!不然这位师妹说不定一回去就给你家法处置!”她说完还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秦秣倒没想要花,她觉得收花这种事情实在是不适合她。
    卖花女孩的花篮里全是一支支被单独用彩带花纸包装起来的红玫瑰和白玫瑰,这些花的花色鲜亮耀眼,晃得秦秣又觉得自己心里头发堵。
    方澈已经在问:“这花怎么卖?”
    “十块钱一支,很便宜啦,我已经是在降价卖了哦!”卖花女孩连忙将花篮一举,递到方澈近前。
    “我买两支。”说话的是秦秣。
    这声音一出,方澈是微愣,而卖花女孩则看看秦秣又看看方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买两支,白玫瑰。”秦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直接递给卖花女孩。
    这下卖花女孩的笑容在一僵之后却越发灿烂起来,她连忙收了钱,又递出两支白玫瑰给秦秣,然后极顺溜地连着串儿说:“师兄你好有福气哦,有小师妹买花送你,白玫瑰花语是纯洁真挚,祝福你们啦!”她说完话一个转身,又穿梭到人群深处去了。
    方澈只是含笑不语,目光静静落在秦秣身上。
    秦秣轻轻地咳了一声,却将拈着花的双手背到身后,笑吟吟地说:“这花我可没说要送你哦,我自己买给我自己的!”
    方澈低笑道:“不让我买来送你?一定要自己买?”
    “你送花给我做什么?”秦秣把玩着自己买的两朵白玫瑰,“不奇怪吗?”
    方澈伸出手道:“我先帮你拿着,你的手容易生冻疮,快塞回口袋里去。”
    秦秣心底下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泛开,她犹豫片刻,还是将花交到了方澈手上。
    方澈一手拿着花,又牵起秦秣的右手,与她在广场上漫步走着。
    小舞台上有个女孩在唱[左边]:“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心却跳动在左边。”
    方澈心里想:“我总是用左手牵着你。”
    “方澈,你的工作进展怎么样?”秦秣目光流转,侧头问。
    “工作要慢慢来。”方澈笑道:“因为te过来的技术团里大多都是西方人,他们很重视圣诞节,所以连带着我也有一天假期。”
    “哦,那你好好休息一天了。”秦秣眼睛闪亮,为他高兴。
    方澈不紧不慢地道:“我明天还跟你一起上课,上课开小差,真是最有意思的休闲方式。”
    秦秣被他这句话个气着,嘴角一撇道:“你这话最好别叫你老师听到。”
    “她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什么?”秦秣思绪一转,才反应过来,方澈这意思是,秦秣就是他的老师。
    “还笑话我?”秦秣恍然,正要想个法子反击回去,忽然听到台上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没错,就是我们文学院一年级的秦秣同学,她很早就应邀,决定要为大家弹奏一曲古琴。秦同学技艺高超,大家为她鼓掌吧!”说话的是张馨灵,她站在小舞台上,手持话筒,灯光映得她笑容灿烂。而她从台上望到秦秣,表情是十足的自信。
    秦秣心里头的怒意在瞬间腾起,犹如大浪涛涌,一波一波冲刷入她四肢百骸。她将眼睛眯起,看那台上张馨灵的意思,分明是在赌她敢不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说一声“不”!
    台下有人认出了秦秣,然后那人带头呼哨:“秦秣!快上台喽!”
    许多目光落到秦秣身上,人们又起哄:“上台!快点!快点!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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