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尽管欧阳的胳膊不见得比洪江的大腿细,可打工仔是没法跟老板角力的,吵到最后,他还是乖乖地跟洪江出了国。
    欧阳走的第二天,许久未曾露面的夏以南按响了欧阳家的门铃。
    当从猫眼里看见夏以南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林妙简直傻掉了。此君不过一小公司的老板,平日的交游也未见得多广阔,为毛消息这么灵通呢?欧阳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登堂入室,真让人费猜疑。
    本来想装家里没人请您自便的,可架不住他不停地按门铃制造噪音。
    忍无可忍的林妙气得一把拉开门,叉着腰当门而立,瞪圆了眼睛说:“你到底有完没完,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要是家里没人呢?你也死按门铃,直到邻居向警察投诉?”
    门里的人扮黑脸,门外的人则笑意盈盈:“当然是知道你在家我才按的,你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的车里等着,亲眼看你上来的。”
    “好吧,请问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妈今天跟她男朋友出去度假了,我亲自安排的,连饭店都是我给他们预订的。”
    “虾……虾米?”她大惊。
    他很乐意把刚才的话重述一遍:“我说,我妈跟她男朋友出去度假了,她攒下了半个月的年假,我赞助了旅游费。今天下午刚把他们送上飞机,然后我就直接开车到你这里来了。”
    林妙默默地把他让进门,烧水,泡茶,陪坐,一套礼仪做足了之后,心理建设也做得差不多了,于是很镇定地开口问:“她男朋友没钱旅游吗?还要你赞助。”
    虽说孝心可嘉,可掏钱请母亲旅游是一回事,请她男朋友又是另一回事,那男人不成老白脸了?吃软饭都吃到人家儿子头上去了,真不象话。
    夏以南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林妙这是在……关心他妈妈?
    林妙自己也觉得有点难为情,可人心就是那么奇怪,明明很讨厌夏琼的,听到有男人吃她的软饭,又替她不值。
    “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我请,是我的心意。”难得女友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起他妈妈的事,夏以南自然开心了,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妈多精明的人啊,一辈子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这个男人据说家底很丰厚,当然这些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我只要我妈开心就行了,就算贴点钱也没什么。你是没看见我妈,最近她每天满面春色,做饭的时候还唱歌呢,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开心。”
    林妙也真心替她高兴:“老房子着火了,是没救的,所以有些极品黄昏恋,比初恋还惊心动魄。我只是好奇,这人是怎么来的?不会是你介绍的吧。”
    夏以南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呢。自从上次跟你谈过后,我没敢再打扰你,因为我不想看你那么矛盾痛苦。我对自己说,这次我一定要等真正解决问题之后才去找你。但我妈这个男朋友不是我介绍的,我只是鼓励她多出去走动,多结交朋友。我不是跟你说她加了一个驴友群吗?这个男人就是驴友自驾游中认识的。”
    林妙沉吟道:“有车能自驾游,想来也穷不到哪儿去,你妈辛苦了半生,也该享享福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的骗子段位高呢,行头也准备得足,你妈攒点钱不容易,给男人骗去了就太不划算了。”
    夏以南忙说:“我会替她把关的,这次他们出去,我也只是给他们预订了房间而已,其他的开销还得他们自己掏。”
    林妙还是不放心:“那你问过没有,是你妈掏还是那男人掏?”
    夏以南好像对此不怎么介意:“没问,就算是我妈自己掏,她的钱,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钱若能买来快乐也是好的。”
    林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妈妈的这个男朋友,是不是比她小很多?”
    “没有小很多,比她小六岁。”
    林妙在心里琢磨着,小六岁,还不算很离谱,但也够小了。不过想来,他妈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要是再找个比自己还老的糟老头,只怕连出游的精力都没有了,还怎么陪她玩?找个男人可不是为了给他当保姆的。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直到林妙无意间瞟到壁上的挂钟,才发现他们居然聊了四个小时,而且聊得最多的,还是夏以南的妈妈。
    这一次,她没有怨怼,也没有任何的讥讽之词,而是很热心很诚恳地和夏以南一起分析夏琼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可行性和幸福预期值。对可能遇到的问题,比如,男方有吃软饭的嫌疑等,表现得比夏以南还要警惕和愤慨。
    聊到最后,夏以南感激地握住林妙的手说:“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总觉得你对我母亲有成见,对我们母子关系有误解,甚至故意歪曲。到现在才发现,其实你很关心我母亲,只要她不把你放在对立面,你就会和我站在一起,把她当自己的母亲来爱护。”
    林妙也做自我检讨:“别说对不起,要说错,我也有错,又任性又冲动,有时候说话很伤人的。 ”
    夏以南更惭愧了:“没有,你会那样反应很正常,又不是忍者神龟。总之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害你受了许多委屈,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要是我妈妈跟这个男朋友相处得好的话,我愿意出钱给他们举办婚礼。”
    “别”,林妙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但孝心也不能滥用。你是男人,应该比我更了解男人的心理,对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不珍惜,女方太主动,会给人‘犯贱’的感觉。如果连婚礼都是你操办的话,那男人表面上可能会很感动,心底里,只怕不见得。”
    “你的意思是,娶得太容易了,他反而会对我妈不好?”
    “有可能哦,你别小看了人的劣根性。”
    夏以南感叹:“还是你理智。”
    林妙笑道:“因为那是你母亲,你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容易感情用事,没我冷静罢了。”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一直到时针指向11点,林妙才催着他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夏以南满眼期待地问:“我,今晚能住在这里吗?”
    “不能!”林妙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他又是气馁又是不甘。
    林妙耐心地给他解释:“不是这个问题。这里是欧阳的家,人家不要房租让我白住已经够义气了,我也不能太过分,把男人带到家里过夜。”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好办。他马上提议:“我们回锦绣园,好不好?”
    她还是一口拒绝了:“不好,那里两个月没人住了,墙上只怕都结蛛网了,怎么住?”
    “这些你不用管,我负责打扫就是了。”某人这会儿可是兴致勃勃,热血沸腾,而且全身的血液和能量都似乎集中在某个部位了,再不出出力、浇浇水,会冒烟的。
    奈何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林妙这回可是无比淡定:“还是不要了,我们也别稍稍解冻就迫不及待地上床。太突飞猛进了不是好事,容易掩盖诸多问题,造成虚假繁荣。我可不想再重复上演分手、复合、分手的滥俗戏码。”
    踢到铁板的感觉让夏以南恨不得扑地啃土,可脸上还得陪着笑,声音还得温柔甜蜜:“不会的啦,以前我们会那样,是因为我妈妈从中作梗,现在她自己有了归宿,不会再干涉我们了。”
    “还是慢慢来吧,先把你妈妈的事彻底解决好了,再谈我们的。”
    呼吸,深呼吸;耐心点,再耐心点,反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你落到我手里的。夏以南咬咬牙,艰难地咽下口水,然后说:“那好吧,就依你。我有个建议,我们跟妈妈同一天结婚吧?”
    “亏你想得出来。”林妙抿嘴而笑。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构想呢。”提的时候只是灵机一动,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期待那个场面。
    林妙也没明确反对,只是说:“到时候再看吧,还早呢。即使按我们的半年之约,也还有好几个月,你妈妈跟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你妈不比我,女人年纪越大越经不起折腾,你要多观察,多打听那男人的底细,然后再做决定。”
    夏以南感动不已:“谢谢你,我妈妈能有你这样善良体贴的儿媳妇是她的福气,你放心,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你的好,也会对你好的。”
    林妙在心里嘀咕:她不找我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望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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