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宽敞、有些幽暗的厨房里,王晓燕的母亲正站在高大的灶前匆忙而又有条不紊地炒着菜。她端秀的脸上的细碎皱纹,被通红的炉火映得格外明显,但是就在这些明显的皱纹中间却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她衷心的喜悦。她炒着回锅肉,放上了辣子和青蒜,锅里立刻散发出一种冲鼻的香气。就在这一霎间,她像想起了什么极端重要的事,扭过头对正在身旁忙着择洗蔬菜的女佣人陈嫂说:“陈嫂,你知道今晚上谁来我们家里吃饭吗?”
    “不知道呀!”陈嫂眯着细眼狡黠地一笑。这一笑显然说明她是知道的。
    “晓燕已经是大姑娘啦,恐怕不久就要做新媳妇……今晚,先生和我要招待她的爱人在家里吃顿饭,谈一谈。还有范教授、吴教授作陪。陈嫂,你看这个人不错吧?--很老实,很有学问的人呢。”
    “太太,不错!不错!”陈嫂顺口恭维着,“我一看就是个好人……大小姐也该结婚了--她今年二十三了吧?要在我们乡下,十五六上就有了婆家,像她这大年纪孩子都好几岁了。”
    “女学生比不得乡下姑娘。晓燕是个有志气的孩子,陈嫂,做娘的着急,她可不着急呢。这么大了第一次交男朋友……”王夫人一边熟练而敏捷地安排着各种菜碟,一边笑着同陈嫂谈起她近日来一直挂在心头的大事,“她明年大学才毕业,她说毕了业才同郑先生结婚。
    可是,陈嫂,你看出来没有?他们俩现在就好得离不开了。”
    陈嫂是个中年的机灵的农妇,她冲着满脸幸福的王夫人也高兴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叨叨着:“太太,这么说,您快该抱外孙了。抱外孙在我们乡下可是老太太们的一件大事呀!
    红糖啊,鸡蛋啊,外孙生下以后的垫子、褥子、小衣裳、小裤儿、小帽儿啊,姥姥家要全全圆圆地给他治下一整套。要不,日子艰难的人家就是不愿养闺女。养下小子顶门壮户,养下闺女赔钱货……“说到这儿,她忽然发觉说话说走了板--她的主人家里正是只有三个闺女而没有儿子,可怎么能说是赔钱货!于是这灵巧的女人赶忙改了口”乡下人是这样,大地方的姑娘可就不这样啦。像大小姐有学问有本领,将来孝顺父母养老送终还不是跟儿子一样吗?”
    王夫人侧着头好像听陈嫂说着,其实她并没有听清她说些什么,心思早飞到正屋里丈夫、女儿所在的那边去了。在正房做为客厅的外屋里,他们的未来女婿郑君才、女儿晓燕和另外两个朋友范教授吴教授,还有晓燕姑姑王彦文都围桌坐着,吃着、谈着。整洁而凉爽的房间里,明亮的大玻璃窗上,挂着洁白的窗纱,这里一切都是安静而舒适的。
    宾主慢慢喝着酒,王夫人亲手烧好的菜肴,由陈嫂一样样地端了上来。清癯瘦弱的范教授坐在上首;矮胖、圆头好像一个大西瓜的吴教授和王鸿宾教授分坐在他的两旁;王彦文坐在哥哥旁边,晓燕和戴愉两人紧挨着坐在范教授的对面。
    “我说,郑老弟,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吴范举教授呷了一口白干酒,用手帕揩了揩亮亮的圆头上的汗珠,笑着问。
    戴愉今天打扮得很整齐。他穿着一套蓝色哔叽秋装,平日总是有些蓬乱像硬毛刷子的头发,今天向后梳理得整齐而光亮。他鼓着金鱼眼睛看着问话的吴教授,刚刚要回答,王晓燕悄悄地把他的衣角一拉,他会心地使人毫不觉察地瞟了晓燕一眼,回答道:“清华。吴教授。”
    “清华?好啊,那是个好学校呵!”吴教授把大拇指冲着晓燕一伸,哈哈笑了。这个人的性格有点儿像王教授,爽朗而直率。但似乎比王教授更富于幽默诙谐的情趣,也更加健谈。他吃了一口辣子鸡连连赞赏着,“鸿宾,嫂夫人烧的菜我是非常欣赏的!非常欣赏的!不管什么材料,就是一块臭豆腐、一根烂萝卜也好,只要经她的手一烧,立刻味道非常--味道非常……”他把头扭向范教授连连点头道,“老范,你是不常来,我每个星期至少要有两次,不,两顿,非在鸿宾这儿吃饭不可,所以我同这位郑老弟早就见过。”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刚才是同郑君才在谈学校来,怎么七扯八扯又扯到吃饭上去了。于是他用拳头连声敲了两下桌子,眨动两下眼皮,又继续了刚才的谈话:“请问你,你们的《清华周刊》都是哪些同学在主办哪?
    办得好!好!“不等回答,他又把大拇指冲着范教授和王教授一伸,老范,老王,你们看过没有?最近我是每期必读。别看是学生们办的,可是,那里面的内容,那里面的见解,当之全国的大刊物而无愧!我看比《读书生活》有些地方还要高明……‘不平则鸣’,看看现时的情况,难怪学生们大声疾呼--革命、救国。我是年岁到啦,老而无用啦,然而忧心如焚则还不能自己也……”他连连摇着头,小眼睛露出了忧愁的光。又喝了一口酒,才好容易停止了说话。
    这时王夫人解下了漂白围裙,穿了一件灰色的呢料旗袍,安详地走进屋里来。吴教授看见了,第一个站起身来招呼,又开了话匣子:“秀嫂,来,来,多谢!多谢!我刚才还在夸你炒的菜好吃。就是一块臭豆腐,只要一经你的手,也立刻美味异常。享受美味,这也是人生一乐……好,好,坐下吧,一起来吃!”
    晓燕给母亲搬过一把椅子,王夫人坐下了。她温存地看着丈夫和朋友们微微一笑说:“没有什么好菜,随便吃一点,”她特别看了戴愉一眼,伏在他耳边关切地轻声说:“饿了吧?多吃一点!”戴愉不好意思似的看着这位慈母点头一笑:“谢谢。你受累啦!”
    “不。”王夫人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看着旁边的晓燕笑道,“晓燕可是不会烧菜呢。将来,我来替你们烧菜好吧?看,吴教授总是抬举我。”
    “秀文,你也来喝一口!”王教授好容易找到吴教授住口的空隙,举起酒杯拿到妻子面前,“今天为了君才、老范、还有咱们的话匣子老吴和彦文,你可大大地卖了力气。好!酬谢你一杯!”
    王夫人接过酒杯喝了一点,吴教授立刻也举着酒杯赶了过来,“嫂夫人干一杯!为你们夫妇,为晓燕和君才的幸福……来,晓燕,老伯也敬你一杯!”
    晓燕今天真有些像新娘似的羞涩不安。妈妈一定要请君才吃饭,而且还请了父亲的两位朋友作陪。照母亲的意思,虽然不勉强要他们举行订婚那一套仪式,但是总也要名正言顺地通知亲戚和最好的朋友一下。因此一个星期以前母亲就开始准备起来。她替晓燕缝了一件漂亮淡雅的墨绿色绸夹袍,也替君才打了一件毛衣,缝了件外衣。今天晓燕就穿上了这件新夹袍,像新娘一般端庄而羞怯地坐在桌旁。往常父亲的朋友们来了,她喜欢和他们一起谈些问题,交换一些意见--她是有意识地在给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做工作。但是今天,母亲虽然没有明说在给她和郑君才行订婚礼,可是,从大家的口吻中,从姑姑的眼色中,尤其从妹妹们的伶俐的小嘴中她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姐夫!姐夫!”淘气的三妹凌燕跟在晓燕的身后用小手指点着戴愉喊道:“大姐!大姐!姐夫!姐夫!”
    晓燕红着脸,躲着姑姑干枯的眼睛里面那种羡慕的眼色;也躲着戴愉不时回头瞅她的温存的眼睛。她含羞地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给一直沉默不大开口的范维周教授夹过一些菜,说:“范伯伯,吃呀!今天您怎么这么沉闷?”
    “对呀,老范,今天怎么啦?”王教授也接上一句。
    范教授约莫六十多岁,留着花白的小胡子,穿着一件污旧的沾了许多油迹的古铜色的绸夹袍。他的动作是迟缓的,没有生气的,半天,才慢慢地抬起眼皮问道:“鸿宾,老吴,你们国立大学欠薪欠到几月份了?”
    “唉呀,不提这个还罢了,一提这个--”吴范举教授不等王教授开口,又晃着圆亮的大脑袋滔滔地开了话匣子。“自古以来,做官越做越富,教书越教越穷。到了中华民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索薪运动--一年,两年,三年,晓燕你数着点!从民国六年我开始教书起,一直索到如今,整整一十八年,我参加索薪足足有了四十八次!不,不,有五十多次了。说的倒还好听:大学教授国家栋梁,连车马费每月薪金二三百大洋,可是,给到你手里的是什么呢?闹半天原来是一张空头支票!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一文不发。这,正如老百姓所说,人是官的,肚子不是官的,它一日三餐绝不留情。于是只好当当、借帐、求亲告友,日坐愁城。吃了这顿,有时要愁那一顿。可是说起来怪好笑,既然是教授嘛,还要维持教授的门面。包车夫不好意思辞退,老妈子也不好意思辞退,出门还要挺着腰板挟着一个大皮包--真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其实呢,皮包里除了几张旧讲义,一文不名;身上除了穿的一身破西服,一件不剩……哈,哈,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混了一生--混了一生!老范,莫非又穷得紧了?穷愁何时已也?老兄,我劝你还是想开一点吧!”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累得满头大汗。他擦擦汗还想说下去,王鸿宾赶快接着说道:“好!老吴算把咱们教授的生活形容得淋漓尽致了!”他笑着,转了话题,“这些现象,过去我总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总希望来个好人政府,那一切就都好了。如今,如今,”他放下筷子点起一支纸烟,仰在椅背上对晓燕和戴愉点头一笑,“说到这里,还该让他们这些青年人喽。君才和晓燕他们对许多问题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分析得还清楚,看的还远大。君才,你说说,你看形势将要怎样发展下去?华北一天天紧张,日本人的飞机日夜在北平上空飞来飞去,人心呢,惶惶不安……”
    轰隆隆一阵沉重刺耳的马达声,忽然在晴朗的天空轰响起来。王教授的话嘎地被打断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吴教授像个活泼的大孩子,他首先从餐桌旁跑到院里去。接着晓燕、戴愉、王教授也相跟着到院里来了。
    一架飞机低低地沿着树梢房檐缓缓地飞着,仿佛这城市空无一人似的,飞机在慢慢移动着。机翼上,鲜红的太阳徽傲慢地俯瞰着这被涂炭的土地。吴教授伸长脖子仰头瞅着;王教授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晓燕看着戴愉痛苦地小声说道:“不要看它!进去吧。”
    人们都带着不可抑制的苦闷走进屋来了。
    范教授和王彦文没有出去,他们在谈着什么。王夫人和陈嫂在收拾残乱的餐桌。
    一进屋门,吴教授又大发感慨了--没有吴教授时,王鸿宾教授是一个活跃人物,他常常是高声说笑,慷慨发言;可是一碰到嘴巴不闲的吴教授,他却要退避三舍,再也轮不到他。至于屋里的其他人,就更加插不上嘴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摇晃着西瓜亮头,连连敲着桌子激忿地喊道,“朋友们,国亡无日啦!国亡无日啦!如果我现在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我要立刻投笔从戎,雪此国耻!”
    “老吴,你少说些废话吧!”范教授噘着小胡子忍不住打断了吴教授的话,“你光会喊,真像个毛头小伙子!可是,北大南下示威捐款时,你为什么才捐了一块钱呢?好意思拿得出去呀!我最讨厌放空炮的人……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们早到了知天命之年,又何必还像小孩子那样乱喊乱叫呢?”
    吴教授愣了一下,脸一红,立刻又哈哈大笑起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老吴难道是个圣人,生而能知全世界未来大事?好啦,老范,你这老头儿太固执,我不跟你争论。可是,你看看鸿宾怎么样?当年,他对适之敬若神明,如今他痛恨他的实验主义,痛恨他的读书救国,痛恨他向帝国主义摇尾乞怜……难道区区小弟也不能有所悔悟吗?哈‘哈,老兄,我们知识分子都失之能说而不能做;我看你老兄却连说也不会说!”
    在这两位老教授争论的时间,晓燕拉了戴愉一把,悄悄在他耳边说:“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咱们应当和他们谈谈。”
    戴愉盯着吴教授摇摇头:“这样的人不值得!燕,现在我要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你等我,有话讲。”
    “你这个人--真是!”晓燕觑着吴教授对戴愉小声说,“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呀,你干吗……”
    戴愉没有回答她,和屋里的人告了别,走了。这时王彦文拉着侄女的手,坐在茶几旁,又像喜悦又像忧愁地慢慢叮嘱道:“燕,终身大事啊,我为你高兴……这个人嘛,看样子也还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儿怕他……告诉我,他也是个危险的人吗?你,你怎么也变得跟林道静一样了?连你爸爸都变了。我真--真有点儿害怕……过两天我想还是回定县去好。在你们这儿,我心神不安。”
    “姑姑,”晓燕亲切地瞅着姑姑黄瘦、衰老的脸,“姑姑,您放心吧!我们会安排自己的生活的……我早就想问您:您还恼林道静吗?别恨她,她是个好人。”她那善良无邪的眼睛里流露着乞求宽恕的神色。
    “对!上帝主张对一切仇人都宽恕。”王彦文低微的声音里蕴藏着痛苦和不可名状的怨愤。
    “不,姑姑,您还是不要宽恕的好!”
    说罢,她竟甩开姑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晚,戴愉又来了。在晓燕的房里他们喁喁不休地谈着话。
    “才,你看白天妈妈那叫干吗呢,”晓燕白净细嫩的脸微微羞红了,“我也像当年的林道静,怪讨厌这些虚伪的形式。”
    “林道静当年怎么样?”
    “不告诉你!”晓燕摇头笑道,“你打听到她的消息没有?
    从她搬走后,两个月了,再也没见她。你知道我怪不放心,怪想她的。”
    道静离开晓燕的家和刘大姐去住机关,因为工作的关系,更因为晓燕和戴愉的关系,她一离开晓燕,就没有再看过她。
    因此,晓燕时常怀念着她要好的朋友。
    戴愉捉住晓燕的手抚摸着,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叫人捉摸不定的光焰。他沙哑着嗓子说:“燕,我常常觉得你对林道静比对我还关心。可是,傻姑娘,你太诚实喽--她现在恐怕早就忘掉你了!”
    “你说什么?才!”晓燕笑道,“她怎么会?她是忙。不然也许生了病。”
    一缕狡黠的难于捉摸的微笑,从戴愉沉闷的仿佛浮肿的脸上透露出来。他看着晓燕并不在意他的话,就点燃一支纸烟慢慢吸着,又说:“你不是打听她好久打听不到吗?我在昨天才从一个同志那里打听明白了。原来,原来--我说出来你会大吃一惊,你是绝不相信的……我真是没办法告诉你。”
    “什么?你说什么?”晓燕红涨着脸,喘吁吁地打断了戴愉的话,“才,说明白点!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戴愉拉着晓燕,吻着她的手。好像怕吓坏她似的低低地说:“燕,我的好同志,相信我。林道静是个可耻的叛徒--她欺骗了你……”
    “那怎么会!才,你怎么会相信这样的瞎话!”晓燕怔怔地瞅着戴愉,一字一句痛苦地说。
    “信不信由你。这是市委正式告诉我的!”戴愉忿忿地吸了两口纸烟说,“她在你这里住的时候不是已经表示厌倦革命了么?”
    王晓燕怔住了。随即哭了。她伏在桌子上好像突然听到她热爱的朋友的死耗一样痛心地哭了!
    “不,不,才!我不相信!不相信!”哭了一会,她抬起头,狠狠地摘下眼镜,狠狠地擦着眼泪摇着头,“你是道听途说!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瞎说!瞎说!”
    王晓燕迥异寻常的激动而疯狂的神态使得戴愉吃了一惊。他浮肿的黄脸似乎更加黄了,黯淡的眼睛也似乎更加黯淡了。
    “燕,安静一点!”他抚摸着晓燕的肩膀,断断续续对这诚实笃挚的姑娘,编着恶毒的谎言,“燕,亲爱的,世界上还有比我俩更亲密的人吗?我爱你,是用最真诚的心爱你的。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我怎么能诬蔑她、伤害她呢!真的,你的斗争经验少,理论水平也差,不知道党的高级领导同志,在敌人严刑拷打下、威胁利诱下还常常有人叛变的;何况林道静一个地主阶级出身的小姐,碰到敌人一威胁,再一利诱,那,那叛变党不是很、很自然的吗?”
    “那,那你的家里不也是大地主?”晓燕睁大泪眼泄愤似的顶了他一句。她太痛苦了,好像戴愉把她的朋友毁了似的,她把心中的怒火向他发泄起来。
    戴愉赔着小心,把晓燕扶到床上躺下,对着她闭着眼睛的苍白的脸,怔了一会儿。这罪恶的人,又改变了腔调--他伏在床边轻轻地忏悔似的,声音又低又慢:“好心的姑娘,原谅我。也许这消息不确实……不管怎样,我们革命不是为了她……你的爱人是共产党的北平负责人,你,难道没了林道静,你就不能革命了吗?”
    “君才!君才!”晓燕拉着戴愉的胳膊又哭了,“我要忘掉,忘掉她--忘掉这无耻的女人!你,你,君才,你--我们可永远不能像她那样呀!”
    戴愉的脸像一张白纸。他的黑暗丑恶的灵魂在这善良而纯洁的心灵面前似乎也感到了一阵按捺不住的战栗。他狂吸着纸烟,几颗冷冷的汗珠滴到了晓燕柔黑的头发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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