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学
过了二月二，天气慢慢回暖，土地改革的政策也吹到了林家庄。因为这个庄子以前是个富人的私产，解放后土地被平分给了农民，而原来的主人，据说是仓皇之下逃出国外了，有说是被打死了，众说纷纭。反正就是整个庄子都骄傲的穷着，最多土地的也就是张桂兰家，按标准也就给定了个中农。
肖美娘对雪山洪私下道：“这天是真变了，从来没有哪朝哪代是以穷为骄傲的！”
在她看来，但凡有手有脚的，没人愿意穷着。
雪山洪嘘了一声道：“世道变了有世道变的好处，反正俺们家是真穷！”
他边说边瞪着肖美娘，肖美娘坐直了身体：“要不要叫他们进来嘱咐两句？”
雪山洪道：“不是要让孩子上学？学费够不？不够跟致远叔家借点。”
肖美娘哪有不应的！
土地归集体所有，家里按着人头还剩不到两亩的小菜地，没法子，林家庄地不少，人更多，还有后面逃难过来落户的。人均二分，奶娃娃按一分算。雪家大的七个一人二分，雪千言和雪丫丫一人一分，拢共一亩六分地。
开春在即，分明是家里最忙的时候，雪家却要送几个大孩子去上学，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的。有人问，肖美娘和白秀英就道：“你看那桂兰婶子\/连二奶奶家的某某某，人不是都是识字了才能有个好的营生！俺们家女娃子多，就千言一个太单薄了。能出息一个将来也能帮衬下家里啊！”
有人听了觉得有道理，有人听了心里直犯嘀咕，更有如那毛婶子，直接张口道：“那女娃子赶明长大了都是人家的人了，哪里还能想着帮衬娘家啊！”
要她说，一个个的赔钱货，老雪家与其把钱拿来让他们上学，还不如把自家房顶换成瓦片呢！
肖美娘只是笑，白秀英却道：“毛婶子这话说的，你家毛四舅年前成亲，不还是毛婶子您给前后帮衬着的。这事连镇上人都知道了，哪个不夸婶子是毛家出来的好女儿啊！”
毛氏姊妹兄弟五个，她是老三，老四和老五是弟弟。毛四因为打小就手脚不干净，长到近二十岁，愣是没有人愿意替他说亲。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这么个玩意啊！手脚不干净，人也就四尺多高，皮肤黝黑，还大小眼。那真是要长相没钱途，要人品没出息！
毛家两老倒是不懒，除了有些重男轻女爱贪小便宜为人刻薄外，没什么大毛病。两老为了儿子的亲事愁的是夜不能寐，最后就习惯性的找了几个闺女回家商量。毛氏在家那是习惯掐尖要强的，她大姐、二姐老实些，没出门前就让着这个妹妹。因着她下面就是两个弟弟，毛老头和毛老太觉得是三闺女给带来的，所以在家也惯着她。
老夫妻俩加三闺女合计半天，老大老二都说再多打听打听，毛氏却道：“还打听啥啊！这都二十三了！从十七就说想看的，有人没？不成就单着吧！”
虽然是她亲弟弟，但给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嫁！毛老四听她这话，直接就撸起了袖子：
“俺三姐，你这是埋汰谁呢？俺没媳妇，你出去就不丢人了？别忘了，你也是毛家出去的闺女！”
毛氏想起自家婆婆，每回大弟上门时，那老婆子总是一脸嫌弃，还时刻盯着，连自己都一起防上了。这游手好闲加手脚不干净已经够难听了，再加上个娶不上媳妇，那是到了林家庄必有人防着，她毛氏兰脸上也确实无光。
“那你说咋弄？谁让你手脚不干净来着？！”
早叫他老老实实的，非成天东村逛到西村，村里遛到镇上的！
“你可别！俺倒腾来的东西，你可一份没少拿！你现在来说俺了？你早先吃俺那罐头的时候不比哪个少吃！”
毛老四也是个炮仗脾气，当下不干了。
毛氏兰虽爱贪小便宜，多少还要点脸，见老四声音越嚷越大，不由紧张道：
“你瞎嚷嚷啥？俺哪知道你那些罐头哪来的！”
“你不知道，你不……”
毛氏兰立马捂住毛老四的嘴：“你说，你这亲事，俺又能有啥办法？大姑娘不稀得你，小寡妇你还挑，你让俺又有啥办法？”
他们不是没想过将就，在毛老四二十岁还没相上人家时，毛氏兰姐姐毛氏英就提了一句：“不是大闺女的中不中？”
毛家二老一听也是动了心思的，条件放宽一点，只要年轻好生养，不带孩子的寡妇也不是不行！
但毛老四不肯了，他堂堂一个黄花大小伙子，怎么能要一个别人用过的二手货呢，他这鼻子、眼睛，又是哪里比别人少一个？村头那张瘸子还能娶个大姑娘呢——
当即他就不同意，所言道：“俺就要大闺女，没出过门子的，俺要是找不到那样的，俺这辈子俺就打光棍！”
结果到现在二十三了，还是没人愿意想看。之前崔庄倒是有家姑娘，可那家姑娘又黑又矮还胖，关键是，人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毛老头对外称：“俺毛家拢共就两二，俺们哪里舍得老四上门啊！”
啧，事实是人家也不要毛老四就是。从头到尾，人家相上的是毛家隔壁的林小强！
毛老四嘴被捂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毛氏兰，把毛氏兰吓得直接松了手：“你癔症了？”
“俺好的很！”毛老四道：“俺昨个到镇上才知道，东街头那个修鞋匠新添了个媳妇！”
毛家老大毛氏菊和老二毛氏英是一脸茫然，修鞋匠是谁？他们两家家境也就一般，平时都是草鞋打底，一双布鞋那都是省着穿的，哪里有鞋子要去找修鞋匠？
毛氏兰倒是想起那人，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个修鞋匠，她是见过的，且记忆深刻！
早先逃鬼子时，毛家是分散开来，毛氏兰家是和自家娘家一起往镇子上去的，她家姑子在镇上。他们想着鬼子从水路来，那反方向的镇上才是安全的。哪知道逃到半路，毛氏兰的大儿要上大号，结果他一发出如厕申请，毛氏兰的小儿子也跟着要上。本想让他们憋一下，毕竟赶路要紧，哪里知道，老太太也憋不住了。毛氏兰才想起，多半是中午热的那顿剩饭闹的。没法子，干脆往那林子深处去，好歹味道散得慢点啊！毛氏丈夫，李保柱怕走散了，直接拽着毛氏一起跟进去。毛老头和毛老太外加两个好大儿——除了跟着还能干啥？这路上不定什么时候有鬼子，怎么想着都是在一起强些。
也亏得李保柱这一拉，几人刚从深处往外行，就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毛老四鬼祟惯了，当下趴着身子悄摸往前去。其他人胆子小点，只在原地待着，指望形势不好就往林子里转。毛氏兰是个胆大的，也学着毛老四往前，很快就让她终身难忘！
那大路上，一个腿脚不好的男子，手里拎着一个人头，血还在淋淋滴着；旁边有一路当兵的，穿着土黄色军装，不用说，他们都知道那是二狗子！为首的那个还曾经到他们村子、庄子去过，听说是什么林队长。
只见那叫林队长的，对着瘸子低声下气，而那瘸子，面色冷漠，语带不满道：“知道怎么做了？”
那林队长抖得跟筛子一样，脸色跟刷了小麦粉一样，直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带人就往庄子的方向去，边跑边喊：“快跟上，有那不服的，按太君说的，直接杀了了事！”
毛氏兰听着林队长的喊话，再看那太军手里的人头，好像是主家的那个管家！
等林队长带人离开，那个瘸子抬头还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才带人离去。毛氏兰等人离开许久才一屁股坐下，毛老四也吓得脸色刷白。他被吓得直接尿了一身。毛氏兰这才知道那瘸子怎么发现的他们，但那人又没有赶尽杀绝，她心中念“阿弥陀佛”。两人直到李保柱小儿耐不住过来看时才回神，把情况一说，众人才决定往山里走，去追其他庄里人。
解放后，毛老四“幸运”的弄到了一又皮鞋，因他跟三姐关系亲近，李家老太婆又不喜他，所以特地穿到毛氏兰家去显摆，没想到刚进李家门就一脚踩到了碎瓷碗上，脚掌靠脚跟处直接扎了个通。毛老四当场就闹着要李家给赔。毛氏兰给闹得头疼，但赔双新鞋，他们家又哪来的钱？
好在听林保怡说，皮鞋可以补，镇上就有修鞋匠。毛氏兰只好带上家当和毛老四往镇上去，这一去不得了，那鞋匠居然是认识的——就是那个拎人头的太君！
毛老四远远看着就躲起来了，两人吓得魂不守舍，想想那事除了他们姐弟也没人看到，这老鬼子能在这躲起来，肯定有帮手，他们不敢惹，还是离远点好！
毛老头他们是不清楚这事的，毕竟他们当初躲在后面没敢上前。此刻听老四提了下修鞋匠，还是劝道：“老四啊，人修鞋 匠能是一般人吗？那修的可都是皮鞋！”
他们拿啥跟人比啊！
毛老四却定定看着毛氏兰道：“听说公安的在抓间谍呢，有奖金的！”
毛氏兰又怕又怒，上去“啪”“啪”打了老四两巴掌：“你不要命了？那样的人你也敢惹？打蛇不死那……”
毛老四也反应过来，当下一激动，直接坐到地上：“俺要媳妇！俺要大姑娘小媳妇！”
毛氏兰咬牙道：“不就是要媳妇吗，咱买！”
毛老四一下就不哭了，毛家大姐和二姐苦涩的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是那被薅的羊，可他们也没毛啊！
最后还是姐妹三个加毛老头一起凑了两块大洋，给毛老四直接买了个远处没娘的大姑娘。两个大洋啊，毛氏兰的大姐、二姐哭爹喊娘的只能各出一担麦子，毛老头和毛老太掏了老本，一个细金戒指，毛氏兰——她只能出了大头，将自己当时从死人身上拽下的银镯子一并贡献了出去。对外，那空心银镯子，是李家给她的聘礼！
为娶弟媳连自己聘礼都贴出去的姑娘能有几个？庄前庄后的，一时间，整个镇子都是毛氏兰的“美名”！
雪云云听到白秀英的话时只在后面笑，雪朵朵道：“俺娘，俺们出息了一定帮衬家里，绝不忘恩负义！”
雪小小道：“对！俺们跟毛大娘学，一定帮着弟弟抬个好媳妇！”
毛氏兰一时被堵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木着脸无趣的离开。
因着跟连二奶奶家还借了五千块，雪家借钱也要供孩子上学的事就传了开来。这十里八庄的，林家庄和崔家庄合起来也就一个学校，人数还少的可怜。一个先生从一年级教到毕业！
雪云云他们去学校要跑六里多路，雪里二一早送去，等过午了再接回来。姐妹三个吃着家里带的饼子将就一顿，下学回家了狂喝菜汤。本来林家也有小孩子上学，年纪相仿的也有。但肖美娘看着自家出落的越发秀气水灵的孙女，心里总是不放心。也因此犹豫过是不是不让他们学了，但雪丫丫对肖美娘道：
“俺奶？俺姐他们以后不出门了吗？”
肖美娘当即就不再犹豫——容貌出众不是罪过，但若脑子里空洞无物，那这辈子的命运绝不会好的！能让脑子充实的，除了读书学习，肖美娘不认为有其他法子，所以她在雪云云他们开学前，特地强调道：
“按说应该年前九月就让你们去的，但因为家里钱财紧张——”
她看着孩子和儿媳，接着道：“读书能让人开智、明理，奶奶不求你们一定出人投地，但你们至少要学会自己思考，自己要什么，怎么保护自己，不要莽撞……”
雪丫丫看着焦虑的祖母，心疼的接过话道：“俺奶，俺们知道的！读书，变聪明，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肖美娘止了话，雪云云和雪朵朵看了眼妹妹，异口同声道：“俺奶，我们会好好学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爷奶爸妈和弟弟妹妹的！”
肖美娘对雪山洪私下道：“这天是真变了，从来没有哪朝哪代是以穷为骄傲的！”
在她看来，但凡有手有脚的，没人愿意穷着。
雪山洪嘘了一声道：“世道变了有世道变的好处，反正俺们家是真穷！”
他边说边瞪着肖美娘，肖美娘坐直了身体：“要不要叫他们进来嘱咐两句？”
雪山洪道：“不是要让孩子上学？学费够不？不够跟致远叔家借点。”
肖美娘哪有不应的！
土地归集体所有，家里按着人头还剩不到两亩的小菜地，没法子，林家庄地不少，人更多，还有后面逃难过来落户的。人均二分，奶娃娃按一分算。雪家大的七个一人二分，雪千言和雪丫丫一人一分，拢共一亩六分地。
开春在即，分明是家里最忙的时候，雪家却要送几个大孩子去上学，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的。有人问，肖美娘和白秀英就道：“你看那桂兰婶子\/连二奶奶家的某某某，人不是都是识字了才能有个好的营生！俺们家女娃子多，就千言一个太单薄了。能出息一个将来也能帮衬下家里啊！”
有人听了觉得有道理，有人听了心里直犯嘀咕，更有如那毛婶子，直接张口道：“那女娃子赶明长大了都是人家的人了，哪里还能想着帮衬娘家啊！”
要她说，一个个的赔钱货，老雪家与其把钱拿来让他们上学，还不如把自家房顶换成瓦片呢！
肖美娘只是笑，白秀英却道：“毛婶子这话说的，你家毛四舅年前成亲，不还是毛婶子您给前后帮衬着的。这事连镇上人都知道了，哪个不夸婶子是毛家出来的好女儿啊！”
毛氏姊妹兄弟五个，她是老三，老四和老五是弟弟。毛四因为打小就手脚不干净，长到近二十岁，愣是没有人愿意替他说亲。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这么个玩意啊！手脚不干净，人也就四尺多高，皮肤黝黑，还大小眼。那真是要长相没钱途，要人品没出息！
毛家两老倒是不懒，除了有些重男轻女爱贪小便宜为人刻薄外，没什么大毛病。两老为了儿子的亲事愁的是夜不能寐，最后就习惯性的找了几个闺女回家商量。毛氏在家那是习惯掐尖要强的，她大姐、二姐老实些，没出门前就让着这个妹妹。因着她下面就是两个弟弟，毛老头和毛老太觉得是三闺女给带来的，所以在家也惯着她。
老夫妻俩加三闺女合计半天，老大老二都说再多打听打听，毛氏却道：“还打听啥啊！这都二十三了！从十七就说想看的，有人没？不成就单着吧！”
虽然是她亲弟弟，但给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嫁！毛老四听她这话，直接就撸起了袖子：
“俺三姐，你这是埋汰谁呢？俺没媳妇，你出去就不丢人了？别忘了，你也是毛家出去的闺女！”
毛氏想起自家婆婆，每回大弟上门时，那老婆子总是一脸嫌弃，还时刻盯着，连自己都一起防上了。这游手好闲加手脚不干净已经够难听了，再加上个娶不上媳妇，那是到了林家庄必有人防着，她毛氏兰脸上也确实无光。
“那你说咋弄？谁让你手脚不干净来着？！”
早叫他老老实实的，非成天东村逛到西村，村里遛到镇上的！
“你可别！俺倒腾来的东西，你可一份没少拿！你现在来说俺了？你早先吃俺那罐头的时候不比哪个少吃！”
毛老四也是个炮仗脾气，当下不干了。
毛氏兰虽爱贪小便宜，多少还要点脸，见老四声音越嚷越大，不由紧张道：
“你瞎嚷嚷啥？俺哪知道你那些罐头哪来的！”
“你不知道，你不……”
毛氏兰立马捂住毛老四的嘴：“你说，你这亲事，俺又能有啥办法？大姑娘不稀得你，小寡妇你还挑，你让俺又有啥办法？”
他们不是没想过将就，在毛老四二十岁还没相上人家时，毛氏兰姐姐毛氏英就提了一句：“不是大闺女的中不中？”
毛家二老一听也是动了心思的，条件放宽一点，只要年轻好生养，不带孩子的寡妇也不是不行！
但毛老四不肯了，他堂堂一个黄花大小伙子，怎么能要一个别人用过的二手货呢，他这鼻子、眼睛，又是哪里比别人少一个？村头那张瘸子还能娶个大姑娘呢——
当即他就不同意，所言道：“俺就要大闺女，没出过门子的，俺要是找不到那样的，俺这辈子俺就打光棍！”
结果到现在二十三了，还是没人愿意想看。之前崔庄倒是有家姑娘，可那家姑娘又黑又矮还胖，关键是，人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毛老头对外称：“俺毛家拢共就两二，俺们哪里舍得老四上门啊！”
啧，事实是人家也不要毛老四就是。从头到尾，人家相上的是毛家隔壁的林小强！
毛老四嘴被捂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毛氏兰，把毛氏兰吓得直接松了手：“你癔症了？”
“俺好的很！”毛老四道：“俺昨个到镇上才知道，东街头那个修鞋匠新添了个媳妇！”
毛家老大毛氏菊和老二毛氏英是一脸茫然，修鞋匠是谁？他们两家家境也就一般，平时都是草鞋打底，一双布鞋那都是省着穿的，哪里有鞋子要去找修鞋匠？
毛氏兰倒是想起那人，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个修鞋匠，她是见过的，且记忆深刻！
早先逃鬼子时，毛家是分散开来，毛氏兰家是和自家娘家一起往镇子上去的，她家姑子在镇上。他们想着鬼子从水路来，那反方向的镇上才是安全的。哪知道逃到半路，毛氏兰的大儿要上大号，结果他一发出如厕申请，毛氏兰的小儿子也跟着要上。本想让他们憋一下，毕竟赶路要紧，哪里知道，老太太也憋不住了。毛氏兰才想起，多半是中午热的那顿剩饭闹的。没法子，干脆往那林子深处去，好歹味道散得慢点啊！毛氏丈夫，李保柱怕走散了，直接拽着毛氏一起跟进去。毛老头和毛老太外加两个好大儿——除了跟着还能干啥？这路上不定什么时候有鬼子，怎么想着都是在一起强些。
也亏得李保柱这一拉，几人刚从深处往外行，就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毛老四鬼祟惯了，当下趴着身子悄摸往前去。其他人胆子小点，只在原地待着，指望形势不好就往林子里转。毛氏兰是个胆大的，也学着毛老四往前，很快就让她终身难忘！
那大路上，一个腿脚不好的男子，手里拎着一个人头，血还在淋淋滴着；旁边有一路当兵的，穿着土黄色军装，不用说，他们都知道那是二狗子！为首的那个还曾经到他们村子、庄子去过，听说是什么林队长。
只见那叫林队长的，对着瘸子低声下气，而那瘸子，面色冷漠，语带不满道：“知道怎么做了？”
那林队长抖得跟筛子一样，脸色跟刷了小麦粉一样，直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带人就往庄子的方向去，边跑边喊：“快跟上，有那不服的，按太君说的，直接杀了了事！”
毛氏兰听着林队长的喊话，再看那太军手里的人头，好像是主家的那个管家！
等林队长带人离开，那个瘸子抬头还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才带人离去。毛氏兰等人离开许久才一屁股坐下，毛老四也吓得脸色刷白。他被吓得直接尿了一身。毛氏兰这才知道那瘸子怎么发现的他们，但那人又没有赶尽杀绝，她心中念“阿弥陀佛”。两人直到李保柱小儿耐不住过来看时才回神，把情况一说，众人才决定往山里走，去追其他庄里人。
解放后，毛老四“幸运”的弄到了一又皮鞋，因他跟三姐关系亲近，李家老太婆又不喜他，所以特地穿到毛氏兰家去显摆，没想到刚进李家门就一脚踩到了碎瓷碗上，脚掌靠脚跟处直接扎了个通。毛老四当场就闹着要李家给赔。毛氏兰给闹得头疼，但赔双新鞋，他们家又哪来的钱？
好在听林保怡说，皮鞋可以补，镇上就有修鞋匠。毛氏兰只好带上家当和毛老四往镇上去，这一去不得了，那鞋匠居然是认识的——就是那个拎人头的太君！
毛老四远远看着就躲起来了，两人吓得魂不守舍，想想那事除了他们姐弟也没人看到，这老鬼子能在这躲起来，肯定有帮手，他们不敢惹，还是离远点好！
毛老头他们是不清楚这事的，毕竟他们当初躲在后面没敢上前。此刻听老四提了下修鞋匠，还是劝道：“老四啊，人修鞋 匠能是一般人吗？那修的可都是皮鞋！”
他们拿啥跟人比啊！
毛老四却定定看着毛氏兰道：“听说公安的在抓间谍呢，有奖金的！”
毛氏兰又怕又怒，上去“啪”“啪”打了老四两巴掌：“你不要命了？那样的人你也敢惹？打蛇不死那……”
毛老四也反应过来，当下一激动，直接坐到地上：“俺要媳妇！俺要大姑娘小媳妇！”
毛氏兰咬牙道：“不就是要媳妇吗，咱买！”
毛老四一下就不哭了，毛家大姐和二姐苦涩的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是那被薅的羊，可他们也没毛啊！
最后还是姐妹三个加毛老头一起凑了两块大洋，给毛老四直接买了个远处没娘的大姑娘。两个大洋啊，毛氏兰的大姐、二姐哭爹喊娘的只能各出一担麦子，毛老头和毛老太掏了老本，一个细金戒指，毛氏兰——她只能出了大头，将自己当时从死人身上拽下的银镯子一并贡献了出去。对外，那空心银镯子，是李家给她的聘礼！
为娶弟媳连自己聘礼都贴出去的姑娘能有几个？庄前庄后的，一时间，整个镇子都是毛氏兰的“美名”！
雪云云听到白秀英的话时只在后面笑，雪朵朵道：“俺娘，俺们出息了一定帮衬家里，绝不忘恩负义！”
雪小小道：“对！俺们跟毛大娘学，一定帮着弟弟抬个好媳妇！”
毛氏兰一时被堵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木着脸无趣的离开。
因着跟连二奶奶家还借了五千块，雪家借钱也要供孩子上学的事就传了开来。这十里八庄的，林家庄和崔家庄合起来也就一个学校，人数还少的可怜。一个先生从一年级教到毕业！
雪云云他们去学校要跑六里多路，雪里二一早送去，等过午了再接回来。姐妹三个吃着家里带的饼子将就一顿，下学回家了狂喝菜汤。本来林家也有小孩子上学，年纪相仿的也有。但肖美娘看着自家出落的越发秀气水灵的孙女，心里总是不放心。也因此犹豫过是不是不让他们学了，但雪丫丫对肖美娘道：
“俺奶？俺姐他们以后不出门了吗？”
肖美娘当即就不再犹豫——容貌出众不是罪过，但若脑子里空洞无物，那这辈子的命运绝不会好的！能让脑子充实的，除了读书学习，肖美娘不认为有其他法子，所以她在雪云云他们开学前，特地强调道：
“按说应该年前九月就让你们去的，但因为家里钱财紧张——”
她看着孩子和儿媳，接着道：“读书能让人开智、明理，奶奶不求你们一定出人投地，但你们至少要学会自己思考，自己要什么，怎么保护自己，不要莽撞……”
雪丫丫看着焦虑的祖母，心疼的接过话道：“俺奶，俺们知道的！读书，变聪明，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肖美娘止了话，雪云云和雪朵朵看了眼妹妹，异口同声道：“俺奶，我们会好好学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爷奶爸妈和弟弟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