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州入蜀州,并非只有一条主道。凉蜀交恶多年,早在徐牧易主之前,两个王朝的外州,便偶有战争。
    二州的战争之中,以凉州伐蜀最为频繁,为了运送粮草,避免被蜀人迂回截断粮道,为此,凉州还多准备了,数条隐蔽的运粮路。
    当然,天险峪关在,使得这百多年的交恶,凉人都是铩羽而归。
    此刻,司马修走的,便是其中一条粮路。
    万人的轻骑,紧随在后。尽皆穿着标志性的皮革混甲,带有披膊的裆铠之中,描着一匹踏蹄的战马。认真来说,这并不算精锐。真正的精锐,属八千凉州精骑,不管是战甲还是刀器,都属于顶尖的制式装备。
    但司马修已经很满意。依着他自个的想法,先有强将,才有精兵。这支万人骑军,足够他大杀一场了。
    “军师,主公传来军报。凉州与扶寻部落,聚兵十万,准备奔赴凉州边境,围剿布衣贼的蜀军!另,安并二州,也有援军四万人,迂回而下,配合主公的围势。”
    司马修静静听着,沉默了番,“最近的定州胡匪,战事如何?”
    “禀军师,定州胡匪肆虐,大将陆休,正带着人抵挡。”
    “再好不过。”
    夜色之下,司马修抬起了头,一双眸子渗出了清冷的光泽。
    “徐布衣知晓奇道的事情之后,若无猜错,会安排一支大军,守在蜀州山林里。再深思一番,蜀州善于山林作战,便是平蛮营。所以,要行入蜀之举,需将这支平蛮营的人引开。”
    引开,并非是歼灭。
    司马修皱住眉头,突然间又发现一个问题,蜀州里的兵势,更像是一场五湖四海的交融。
    有蛮人,有克族人,有侠儿军,还有外来的徐家军,和蜀州的本土军。他有些想不通,这一切,徐布衣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觉得,再给这位徐布衣一些时间,恐怕真要风云化龙了。
    “军师,直奔峪关么?”
    司马修眯起狐儿眼,“分三千骑,直奔峪关外的城寨,以牵制为上。另外的七千骑,随我入蜀州山峦。若无记错,蜀州山峦之前,该有一条绕山的河。”
    过河并不难,离着蜀州山林的深处,还有一段路程。但最重要的是,是要把堵路的平蛮营,彻底引开。
    “我那徒子,已经要开始了。”
    想到唯一的那位徒子,司马修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欣慰。如他这般的智谋之人,何尝不想收徒著书,万世留名。
    ……
    “你的意思,韩九将军带人出了成都?”小狗福脸色怔住。只觉得今夜的风,忽然吹得人有些冷冻。
    “正是如此。陈神医被人劫道,据说有千人之匪,韩九将军急急带三千人出了城。先前贾军师说……有事情,也可与你商量,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你。”毕竟年纪大了,王咏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实话说,在他面前的这位小将,不知为何,他终归带着一副信任。毕竟,贾军师是何等的人物,绝不会随便保举一个人。而且,这人还是个未束发的小儿。
    “事情过于蹊跷,我担心有祸事临头。我王咏擅观天象,前几夜便发现成都上空,有帝星降临,但伴着黑云残月,恐福祸相依……”
    小狗福并没答话,稚气的脸庞上,一双干净的眼眸子,不断转动着。
    “狗福将军……我这就去写一道官文,这几日成都禁严,闲杂人等闭户留家,不可外出。”
    “王参知爷爷……我不太懂这些。老师离开成都,只让我守着这里。”
    王咏顿了顿,并没有怪罪,心底一声叹息,宽慰了一番之后,急急又转了身,往王宫外跑去。
    小狗福立在夜风中,按着刀,一动不动。
    ……
    “成都铁坊,定有不少武器。只需取到了武器,我等便杀上王宫,以蜀州王妃为要挟,逼迫城内蜀军投降!”
    “蜀人也是好笑,说什么麒麟幼主。也罢,让布衣贼的第一子,死在刀兵之下!”
    “先生,王宫里还有两千的守军——”
    “你的意思,那位垂髫小儿?”男子的声音带着讪笑,“入王宫之后,诸位还请小心一些,打哭了这位小儿,他可要滚地撒泼的。”
    四周围间,尽是打趣的哄然大笑。
    “举事!”
    “先占成都正北,正东两座城门,提防莽夫韩九,以及那位孙狗回援。随后便取铁坊,杀上王宫!”
    “信号箭。”
    呜——
    不多时,连着四五朵呼啸的信号箭,在成都上空中炸开。
    整座成都,似要被染了血一般,有了刹那间的红光。
    官坊之外,正在带人贴官文,以及催促百姓回屋的王咏,仰头看着炸开的红光,脸庞变得发白。
    “快,快,让百姓都回屋!另外,都取武器,准备入王宫护卫!”王咏声音带着悲腔,一生所见所闻,他自然明白,这是战时的信号箭。
    成都里,维系治安的官差,不过三百余人,此刻跟在王咏身后,也才不到百人。
    而韩九将军的镇守大军,已经出了成都……一时间,王咏的整个身子,莫名地有些颤栗。他忽然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预谋的。陈神医被剪道,韩九将军带兵去救,然后是成都起祸。
    四面八方,都是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入夜的死寂。
    “王参知,王参知,先前巡到天牢附近,狱卒都被杀光了!”
    “王参知,成都的那些棍夫,还有许多牢徒,都造反了!”
    “王参知,四、四处都有人在放火烧屋。”
    王咏,这位活了五十有七的老夫子,蓦然间脸色涨红,从旁边的官差腰下,颤巍巍拔出了一柄长刀。
    如他这般的年岁,又是个文弱人,大不了可以躲入屋头,多遮两层被子蒙住头,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他没有。
    银发在风中飘舞,身上的儒袍,被吹得飒飒有声。
    王咏举起长刀高喊,声音嘶哑,却豪壮无比。
    “提刀安民守土,随老夫拱卫成都!”
    在他的身边,百余个官差尽被感染,也纷纷抽刀而起,脸庞杀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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