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风雨欲来的京城最后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纸措辞严厉证据确凿的诉状如同划过暗夜的一道闪电,瞬间惊慑了所有人的眼。
    刚从西北边境回来的原镇国大将军明末,居然一纸诉状将如今朝中权势喧天的荧阳公主告到了监察司!
    诉状上罗列荧阳公主四大罪名!
    罪一,私自蓄兵,图谋叛变。
    罪二,勾结首辅,女子擅权。
    罪三,谋害忠良,包庇奸臣。
    罪四,私挪库银,贪污腐败。
    每一条罪状都有据可查,言辞犀利,证据确凿,任何人只要稍微看一眼诉状的内容,都可以感知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任何人犯下这样的罪行必死无疑!
    这纸诉状并不是明末亲自执笔,而是谢清远代劳,拿到诉状的当日,明末也目瞪口呆,她只要谢清远搜集荧阳公主的罪行,却没想到谢清远早已写好诉状,并且连时间地点证据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谢清远这个人城府太深,不可估量。
    拿到这样一份诉状,明末心底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
    哪怕荧阳公主权势滔天,这样一张诉状下来,她百口莫辩,即使监察司不能拿她怎么样,影响已经造成,荧阳公主再要有什么动作,便是燎原之火,民众积压已久的怨愤会在一夕之间爆发。
    让荧阳公主坐立不安,将对付绪王爷的事情暂时压下,等待绪王爷整理军队,做好应战准备,这样平衡的局面又会暂时回归。
    无双,也就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这是明末打的算盘。
    监察司
    须发皆白的赵驰章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纸诉状。他面前分坐着监察司另外几位大人。
    锐利的目光扫视在座众人。
    “诸位,对这张状纸你们有什么看法?”
    “我们秉公判决,然后交由皇上决断。”左侧官员缓缓开口说道。
    马上有人冷笑“秉公判决,荧阳必死无疑。”
    “她作恶多年,死有余辜。”右侧官员愤愤说道。
    “那我等马上人头落地,王大人以为还是君天帝时期,任何事只要照章办理,上头自有青天么?”
    “对,皇帝昏庸,交给皇上就等于直接交给荧阳公主,与她作对,我们还有活路么?”
    “状纸不止一份,明末已经四处散发,如今天下人都看着,我们决断稍有偏颇,必然引来骂声一片。”
    “的确是个大难题啊”赵驰章叹息。
    监察司自君天帝创立以来,便是京城中最为清正廉明的一股力量,无论政治如何黑暗,朝野如何腐败,只要是告到监察司来的,必然能有公正的决断。
    君天帝毕竟是空前绝后的天才人物,他深远的目光早已看到,权力中枢需要互相制衡才能平衡。
    在封国创立的几百年中,监察司的确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制裁了大批贪赃枉法的官员,也处置了不少犯下罪行的皇室贵族。
    但是监察司的决断毕竟要通过皇帝的首肯,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皇帝贤明监察司才能发挥其应有的成效。
    现今的状况来看,皇帝简直就是个摆设,荧阳和绪王爷一手遮天,所以监察司十几年来一直游离在敏感事件的边缘,遇到触及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一党的奏章或者诉状,都一概含糊带过,不了了之。
    一般不用等多久,找事的人都会被荧阳公主他们偷偷干掉。
    所以往往告状的人都力求身份保密,唯恐被知晓惹来杀身之祸。
    而明末的高明之处便在于,她一开始就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也公开了诉状的内容,把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涉及当权人物的审判上。
    这样以来,荧阳公主反而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然就会落得残害忠良的名声,明末可是私闯敌营的大英雄!
    监察司也面临着尴尬的局面,公正审判则得罪荧阳公主,不公正则得罪天下人。
    “这个明末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啊”“为今之计,只能不做决断了。”赵驰章叹了口气“只是牺牲了明将军”
    几日之后,监察司审判的结果公布,鉴于监察司中有重要成员为荧阳公主一手提拔,所以监察司在这个问题上失去了公正判决的立场。
    诉状直接交给皇上判决。
    皇上的旨意在第二天马上下来,荧阳公主为朕的长辈,朕不方便审理,还是交给内阁处理。
    转了一圈之后,明末的诉状最终进入了荧阳公主一手操控的内阁。
    至此,监察司的立场已经完全表明,他们不愿插手这件事。
    监察司中有重要成员为荧阳公主一手提拔,这个借口确实毒辣。即使让这位成员不参与审判,也难保他在监察司任职的这些年没有私结党羽,监察司确实没有资格再来审荧阳公主。
    明末还没来得及为监察司的行径咬牙切齿,皇宫中的太监已经来到了她府上。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上昭舞殿高而长的走廊,已完全是另一番世相。
    那时,她是定国大将军之子,皇宠加身,皇宫里任何一处她都可以随意进入,即使是
    至高无上的昭舞殿。
    而今,她的身份已经是叛将之子,她自己又在边境上丢了十万人性命,荣宠不再。望着铺展在眼前如同一副锦绣图画般华丽恢宏的昭舞殿,她内心感慨良多。
    随着太监的脚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明末被昭舞殿内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文武百官立于殿中两侧。
    一身龙袍的当今皇帝端坐在昭舞殿正中的龙椅上,表情木然。荧阳公主坐在龙椅左侧偏下处,一袭金色织锦长袍,头饰镂空金冠,雍容华贵,比起龙椅上毫无表情的皇帝来,一派皇家尊贵风范显露无遗。
    明末心中一紧,荧阳公主大权在握,排场自然不小,却没想到她这般张狂,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坐在皇帝的一侧。
    权势滔天,如此不知收敛,必然树敌众多。爬得这么高,必然摔得重。
    明末心底暗想。
    多日不见的君可载,不再是在西丹军营中的一袭黑衣,而是一身紫金蟒袍,含笑立于荧阳公主一侧,看着明末的目光里蕴藏了几许复杂情感。
    几月不见,想起西丹军营里种种,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再扭头四顾,内阁几位机要大臣皆立于文官一列的上首,连监察司几位大人也在场。
    皆是目光深沉的看着明末。
    “明末,你可知罪?”荧阳公主坐在一旁缓缓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却饱含威势。
    “明末不知。”明末仰头直视荧阳公主。肩膀有轻微的颤抖,即使是打定主意要与这个权力忠心的女子为敌,在面对如此摄人的气势时,说没有半分畏惧是骗人的。
    “那么,我来告诉你,”荧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中蕴藏无尽心机“白牛峡一战,指挥不当,损失我大封十万士卒,这是罪一;抗旨不尊,私自出逃,这是罪二;泄露机密,私通敌将,这是罪三;一介庶民,诬陷朝廷重臣,散布谣言,煽动民众,这是罪四,”她转头看向一侧的赵驰章“赵大人,犯下本殿方才所述的罪状,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赵驰章躬身出列“按封国律法,罪一当流放,罪二当砍头,罪三当凌迟,罪四,当活烹。”
    此言一出,满殿一片吸气之声,明末浑身一震,马上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刀剑一般射了过来。
    荧阳公主果然毒辣,自己将她的罪行公诸于天下,她同样将自己的罪行公布于朝堂之上,既可以除掉自己,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殿下,损失大军草民承认,抗旨不尊草民也承认,但是罪三和罪四,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还望公主查明再做决断。”明末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高声说道。
    “本殿既然能够当着满朝文武列出你的罪状,必然是有所依据,你只需回答认罪,还是不认罪。”荧阳公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隐然有威胁之意,熟知了荧阳公主狠辣手段的诸臣都低头不敢出声。
    “那么,殿下之前也犯了四大罪行,不知翰林院最终如何判决!”明末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周围大臣们皆是摇头叹气,姑且不论明末有没有犯下那些罪行,在朝堂上公然顶撞荧阳公主,就已经是必死无疑。
    荧阳公主一双凤目盯着明末,眼角稍露狠厉之色,她还没有出声,一旁的翰林院首辅大人冯之境已经出列。
    “内阁已经查明,明末诉状上所列罪行,纯属诬陷。”
    说完,他退回文官一列中。
    只是一句话,却让明末瞬间脸白如纸。
    环顾四周,皆是低头俯首不敢出声的臣子,皇帝表情木然事不关己,荧阳公主端坐上首,手掌大权。
    难道她已经陷入一张遮天大网,无法挣脱么?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决不能认罪!
    “殿下,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摆在面前,请恕草民难以认罪。”明末昂首,肩背舒展挺直。
    清澈的双眼中有杀意呈现,若是能逃过这一劫,荧阳公主,必杀之!
    荧阳公主冷冷一笑“明末,你本是罪奴之身,父皇封你官职已是皇恩浩荡,你折损朝廷兵马,叛国通敌,诬陷朝臣,犯下滔天罪行,死一万次不足惜!光是诬陷朝中重臣一条,便已是死罪,”荧阳公主厉声喝道“拖出去,即刻行刑!”
    她素来果断,已懒得跟明末纠缠下去。
    马上有侍卫从殿外小跑奔入,一左一右架起明末双臂。
    “慢着,”一旁始终静默的君可载悠然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到他身上“明末四条罪状,有三条事关军务,是否应该等绪王爷到场再做决断?”
    此言一出,荧阳公主马上朝他投过去怨愤一瞥。
    君可载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如今朝中之事不是你荧阳一个人说了算,不要忘了绪王爷也是跟你平起平坐的人。
    明末朝君可载投去感激的眼神,这种时候他表明立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朝中居然瞒着我做这么重大的决定,荧阳,你们当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中了。”略带怒意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一身棕色朝服的绪王爷从突然出现在殿门处,银白须发,高大身形,说话间已经大步进入了正殿。
    “明末是京都军里派出去的人,即使朝廷要杀,也要过了军务处这关!”绪王爷步入大殿,见到皇帝并不下跪,反而负手而立,高声说道。
    霸道之色溢于言表。
    明末不为人注意的吁了一口气,救星到了。
    “四皇兄这话只怕欠妥,军务处只负责将领的调遣,明末在白牛峡一役之后便被剥去帅印,如今是一介草民,军务处何来插手之理?”荧阳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是咬牙切齿。
    “当初朝廷听信谗言放弃沧州,是谁冒着抗旨的危险死守沧州?西丹国内政权交迭,西丹大将慕颜赤发动政变,是谁在紧要关头放西丹敌对势力进入王城,导致西丹再次东进的步伐受阻?封国几百年历史,能立下这等功勋的有几人?即使不能封官进爵,功过相抵也完全说的过去,你们这帮蠢材,要把朝中会打仗的人才都杀光心里才舒坦么?”绪王爷声音洪亮,朝着周围低头的臣子吼道,话尖却直指荧阳公主。
    荧阳公主当即脸色一变“四皇兄,照你这么说,边境上十万边防军就这么白白丧生,罪魁祸首朝廷还要给他赏金封侯了?”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西丹军若是再次入侵,死的又何止这十万人?照我看,明末不仅无罪,反倒是应该赏金封侯!”绪王爷面有怒容。
    荧阳公主亦是怒极,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明末一纸诉状将本殿告上监察司,捏造罪名,诬陷本殿,同样是罪大恶极,这也是战功能够抵过的么!”
    “有何不可,诬陷不诬陷还有待查明,功勋却是不可掩盖!”
    “你!”荧阳公主猛然站起“四皇兄是说明末诉状上的罪名确有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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