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头,旁边的还是那么规矩地坐着,神色坦然。

    他转而开口和赵总聊起来,轻易揭过这页尴尬。

    伊糖其实听懂了,但她最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国际大都市的模特圈,欧洲各系帅哥美女集体刷脸的地方。别人进入这座战场也许得十七八岁,但她十一岁就开始了,每一天见到的,总是更比自己漂亮出众的。

    西方人本来就比亚洲面孔更具立体性,她永生难忘第一次拍照,拍一个童装的夏季目录,她是作为种族无歧视这种政治正确象征被带去的。

    摄影师发给小朋友一人一副墨镜,她的却戴不好,总往下滑。

    摄影师拿过墨镜检查,又自己双手扶着架在她鼻梁上,上下勾了勾,那摄影师啼笑皆非的样子她没齿难忘。

    痛快扔掉墨镜,让她改戴了有向日葵的太阳帽。

    伊糖那一天学了第一课,人种不同,她的鼻子太矮,所以无法戴欧洲那种设计给欧洲高鼻子人的眼镜。

    当然她没有自卑过,小鸭和天鹅都有优点,因为跑错窝才有了悲剧。

    后来长大了更是发现,长什么样都不重要,人人都有美丽的地方,只要不靠外表吃饭,那东西没有讨论的价值。

    服务员来点单。

    赵总让程皓先点。

    程皓略微靠近伊糖,用这个身体语言,提醒旁边人,该回神了。

    然后他才问:“你喜欢吃什么?”

    伊糖手上的点菜单形同虚设,她认识的中文字极少,这上面也没图。这家馆子走得行家路线,只卖他们认为讲究的东西,所以经常换时令菜蔬。

    但就算认字,这菜单她也不用。

    程皓拿着菜单,慢慢看着等了一会,然后问:“喜欢吃什么?羊肉吃吗?”

    赵总品着茶,心里咂摸出味道,上面没有直接写羊肉,都是细分的位置,程浩担心这刚回国的不知道上脑那些是什么,才直接问吃不吃羊肉。他也忙加入介绍:“这家一个就是师傅刀工好,二是羊肉来的地方也好,没有腥膻气,膘足肉厚,只用公羊。而且肉都新鲜,不是冷库运过来的。”

    伊糖望向他,这次总算给了反应。

    赵总就更加热情地介绍:“咱们现在本地一般开火锅的,没那么讲究,都是羊肉,牛肉,海鲜一锅涮不说,肉的品质也有差别。这家不一样,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爱吃肉点蔬菜。你哥没在,你也不用见外。”

    “我吃……”伊糖沉吟片刻,然后说:“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一室都安静了。

    服务员无所适从。

    赵总端着茶杯,极力克制意外。国外他常去,可没注意那边火锅涮不涮这三种菜,但估计是不涮的吧?

    程皓抬头,神情自然地看着服务员问:“有吗?”

    那语气也是绝了,好像人家这个主打讲究正宗的地方,就该卖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服务员说:“抱歉,没......没有。”

    赵总一看程皓开口护着旁边人的自尊心,也豁出去了,干脆对服务员说:“客人的要求,你们就,想想办法吧。”

    那有什么不能想办法的,超市还没有下班呢。

    服务员犹豫着应了。

    赵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两个火锅。”

    转向程皓说:“不知道咱们点的,有没有她忌口的。”

    程皓用眼神表达了心照不宣的感激。

    不多时东西就来了。

    大圆桌泾渭分明,一侧丰盛地诠释着传统,一侧: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芹菜人家给拿来了两种,真是英明,因为伊糖只吃西芹。

    她用白水煮着这三种蔬菜,滑稽荒谬得令赵总程皓服务员集体感觉开了眼界。

    但伊糖恍若不知,她吃得很少,时差,加上多年没有回来,觉得空气特别干燥,没有胃口。

    她想起艾丽赌气说,她一定会被饿死的。

    这份担心实属多余,其实她早习惯了别人吃着她看着。

    赵总夹了一筷子羊肉,和程皓打听拍卖行的近况:“你们要开得这拍卖行,是不是还要资质之类的,我听人说,特别麻烦。”

    程皓说:“做任何一行都一样。”

    赵总点头,神色间写满理解:“以前真是不懂,现在年纪越大,越发现,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为什么说家庭决定上层高度,像你这种,打小家里有家学,学校学一滩,家里教一摊。但其实家里学的才决定上层建筑。像大哥这种,学校和别人学一样的,出了学校想搭建上层建筑,才发现哪一行都不容易。”

    程皓侧身聆听,姿态亲和,却既没有点头附和,也没有表示意见。

    伊糖在旁边坐着也不觉无聊,她贪婪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物件。

    碟子,碗筷,还有那铜炉火锅。

    铜炉,下面燃着火,那旁边铜制的小挂钩,怎么那么好看。

    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铜炉上还有纹饰,她靠近想看得清楚,还有那挂钩,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一定用过见过这种东西,碰到会当当作响,伸手去摸。

    她是刷外形吃饭的,手指伸出来,修长白皙,指甲剔透,她微微侧头的样子,也是绝对不打扰别人,清净无声的。

    手眼看就要勾上挂钩,却一把被人抓住,硬生生停在了铜炉前。

    她诧异地看向抓自己手的人,程浩比她的表情更一言难尽,就和当年给她第一个照相的摄影师一般。

    他有点无奈地说:“这种铜炉现在用得少,不防烫。”

    伊糖知道自己犯了傻,那铜炉滚烫,这样摸上就是“刺啦——”一个痛快的烫伤。

    随即手被他拉着,拉回去,放回桌下,没松手,就听赵总继续说:“我这次找你,除了吃饭,是有个小忙要你帮。-----有人要买副字画,我不太懂,而周围也只有你最懂。”

    “什么人,作什么用途?”程浩看向他。

    赵总笑着说:“鼎盛集团的老板,你知道吧。搞地产的大公司,咱们市有三四个楼盘就是他们搞的。现在正是地产的黄金期,他们老总和我熟。”

    似有一瞬间格外安静。

    程浩挪开视线,漫不经心地看向手边小杯,右手扶在杯子上说:“他们老总知道你找我?”

    如果细听,语气是有些冷淡的。

    “知道。”赵总却未挂心,很热情地说:“他那天和我说要这个的时候,我直接就提了认识你,他就点头了。”

    “——就点头了。”程皓露出淡淡笑意。

    赵总说:“你就先帮着找找,我知道你们玩这些的,也得看机缘巧合。”

    程浩望向他:“为什么要字画?”

    语气正常,连刚刚那极浅薄的冷淡也消失无踪。

    赵总亲热地靠近他,声音不大地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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