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日头西移。
    牛辅依依不舍地与侄女婿挥手告别。
    爷孙两个也做着最后的道别。
    经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期....
    “阿白,你若不愿跟他,爷爷差人将你送回洛阳吧。咱不怕,爷爷再给你找户好人家,咱家的孙女便是二嫁,也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董白哭得伤心,摇头却是坚定。
    呜咽道:“孙儿已经是他的人了,爷爷当真心疼孙儿,便招他去洛阳做官好吗?皇帝最听您的话,只要您开口讨要一道旨意,有什么事解不开呢?一家人何必刀兵相向啊!”
    这....
    岂是他董卓不愿许官啊!
    车骑将军都许出去了,可是人家陈丛不来,如之奈何?
    董卓长叹一声,略带烦躁的摆摆手:“唉....罢了,你去吧。”
    “爷爷!”董白的哭声令人揪心。
    董卓狠心将她推开,回身上马,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终是一代枭雄。
    他不想去跟孙女解释其中缘由,与其让她每日活在自责为难中,不如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吧。
    不然孙女夹在中间该去恨谁?
    魔王毕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心,也懂亲情何物。
    这是他能留给孙女的,最后的温柔了。
    轻风拂过。
    清脆的马蹄声踏响。
    绝影似乎感觉到了女主人的伤心,伸头要去蹭蹭,却被背上陈丛一把拍开。
    讨厌的声音随之响起:“嘛呢黑子,谁的便宜都想占是吧?”
    绝影不满地踢踏着前蹄,似是要把地上石子当陈丛踩,结果又换来好主人巴掌击脸,气得呼噜噜直打响鼻...
    一人一马就那么立着,嫌弃着,等待着。
    董白哭了很久,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冲着董卓离开的方向跪下,磕了重重叩首九次。
    随后伸出柔荑,任由男人拉她上马。
    “可以啊小妾,我都没想到你能选我,刚还准备上演一出阵前捉妾的戏码呢。”
    董白强撑一抹笑容,轻轻唤了声:“夫君。”
    “嗯?”
    “妾身还能见到爷爷吗?”董白的目光很远,透过层层阻隔,还能看到董卓的决然。
    可她就是抛舍不下。
    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岂是一次转身就能割舍干净的。
    陈丛思索片刻,认真道:“能。”
    “夫君。”
    “又咋了?”
    董白笑道:“谢谢。”
    “又哭又笑,也不害臊。”
    陈丛笑着摇头的同时解下腰上泰阿,抬手掷向营中观楼。
    咔!~
    木屑翻飞间,连鞘带剑入木半尺,吓得楼上军卒立马抱头卧倒。
    陈丛打马上前,喝道:“拿给太师,就说是孙婿给岳公的聘礼,莫嫌寒酸。”
    有那么一刻。
    陈丛终于有点理解榜一大哥们的心酸了。
    为博美人一笑,代价可真不菲。
    一路下来,所有兵刃中也就泰阿陪他最久了,没承想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早知道就不带董白来了....
    军卒半爬起身,单膝跪地应了声‘喏’。
    转念一想暗骂自个白痴,怎么他一凉卒,怎么还被贼将给使唤了....
    ......
    ......
    月明星稀,睡鸟惊空。
    浮光掠影间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灰色的螣蛇穿行林间。
    再近些。
    螣蛇消失无影,如同乞丐般的甲兵们无声前行。
    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土泥,脏兮兮的。衣家亦是如此,蒙着厚厚一层土灰。
    行进间不举火把,全程也不发出任何一点多余声音。
    黄忠坐于马上,由衷赞叹道:“文则治兵之能,某不如也。”
    于禁抱拳:“将军谬赞,愧不敢当。前面河阳,隔河相望便是孟津,是否急进河阳,以夜色为掩,行疑兵之计惑敌?”
    于禁的思路很简单。
    他们领着两万杂兵,一路上遇城不入,不取官路只行小道,昼伏夜行绕至河阳县而未曾暴露行踪,这其实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在河阳暴露诸侯大军和在孟津关下佯攻,两者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差别。
    守将惊疑之下必定请援,而他们的目的便是使董卓骑兵驰援。
    况且他们领的两万杂兵既无攻城器械,所携粮草只余半月,若想渡河直击孟津,还得断树结筏,寻窄口处渡河。
    一来一回耗时良久,一旦耽搁下去,还未引来西凉铁骑而大军自溃。
    黄忠捋须而笑:“隔河疑之,不若临河峙之。”
    单是疑敌很简单,但黄忠身为主将,考虑到的方方面面更多。
    这边战事一起,各地之间皆有防备,万一退路受阻,再被驰援而来的西凉铁骑咬住。
    战于野,他们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更何况大军绕行一次便耗时近一月,再要绕回虎牢关从而西进洛阳参加决战,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还不如夺城来的爽利。
    一来,夺了河阳可以补充粮草。
    二来,据城而守不惧凉骑之利。
    三来,一旦虎牢那边乘胜西进,他们亦可依城就地打造攻城器械。随后渡河强攻孟津与大军遥相呼应,呈并进之势共取洛阳。
    只不过据孤城而守风险同样奇高。
    四面皆敌、士卒简陋。
    且河阳虽为大县,城中粮草终有用完一日。
    一旦虎牢关盟军不敌凉军,或拖延太久。
    他们便是十死无生之局。
    “将军是要强攻河阳?”
    “何须强攻?贼不知我来,必无备。休整一夜,待到天明四门皆开,我等三人各率一路强攻东、北、西,三面。放开南门赶郡兵过河,孟津守将岂能无惧?如此一来,我等亦可屯兵此城暂作补充。”
    于禁自知其中风险,再三考量后,咬牙道:“大善”
    黄忠伸手招来典韦再作吩咐。
    道:“此战须快,但凭敌察有异,关了城门,则再难克矣。而我军士卒无马,旷野之处亦无处匿形,只得暂避幽林间。
    明日还需我等用命,引小股步卒扮作民夫上前,暂时扼住城门,再引大军急攻。若有失,可来西门寻某。”
    “末将愿随将军一路。”
    于禁思量一番,最终决定不逞强的好。
    他不以武勇见长,门没攻下来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只要攻下河阳,即便多放过一门不攻,效果大差不差。
    黄忠颔首,转头再看典韦。
    “将军放心,某必无失。”
    “好,如此便有本将与文则携军一万,并击西门。典将军携军一万,转攻北门。”
    典韦摆着蒲扇般的打手:“北处空旷无处匿兵,无需一万,某只肖甲士五十人,自可夺门。”
    黄忠口称‘壮勇’并不多劝。
    此人卖相不俗,膂力更是惊人。更是主公看好之人,想来应该本事不俗,正好试他一试。
    若单是虚有其表的夸口之辈,死了也不可惜。
    再拨带甲之士五十。
    在这支杂军中还能披甲的,就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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