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林在路上受到寒冷的身子,渐渐回暖过来。
    他接过小燕儿斟好的茶,头两杯递给下棋的双方对手。苗先生全副精神贯注在棋局的胜败上,接茶杯时,只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眼晴仍然紧紧地盯着棋盘,尤林根本不注意这些小节,端着第3杯茶很客气地送到苗太太跟前。
    苗太太3十出头了,虽是3个孩子的母亲,对她丈夫来说,还是个年轻的妻子。人长的不难看,穿的也整齐。在熟人跟前爱说爱道的,对尤林这种规规矩矩的人,倒觉得有些局促。
    她蜷缩在灯影暗处,紧盯着男人的脸色。没想到尤林会给她送水,仓皇接过茶杯,又感到应该回敬客人。等到再端回茶杯时不小心,1下子,碰着丈夫的肩胛,热水从她发颤的手里溢出来,怕烫着她男人,急忙向右1闪身,谁知又碰醒了她身边6岁的男孩子进宝。
    进宝静开眼便要撒尿,见屋里人多,他闹着要去外面撒。母亲告诉他外边雪大风紧,不能出去。小孩听说有雪,闹着非出去看雪不可。娘儿两个发生了争执。
    苗太太说,外边天气冷,不能去。原来她那对瘦小的鞋子,放在尤林坐的凳下,她不愿意在生人面前伸手探脚地穿鞋。
    孩子可不懂妈妈的苦衷,坚持要出去。
    接近败局的丈夫,被他们吵的心烦意乱,蜡黄脸沉了下来。苗太太很懂得丈夫的心情,但对不听管教的孩子又束手无策。
    这时候,尤林站起来,走到进宝被窝前说:“来,叔叔抱你去!”
    孩子1听,立刻高兴地爬起来。苗太太帮着给孩子穿上衣服。尤林抱着他到门外去撒尿,顺便给他讲了个馋老婆看雪的故事。
    进宝经过这1番活动,精神振奋了,回得屋里,再也不钻被窝,硬要跟尤林1块看下棋。不断问这问那,“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不住口。
    苗先生在紧张的战局中,为进宝的安静,为尤林的友谊,十分高兴。苗太太从接茶杯时就觉得这个尤林平易可亲,及至人家给孩子服服帖帖地穿衣服,孩子又是这样亲近地听尤林的话,唤起了她爱屋及乌的心情,对尤林发生了好感。
    小燕儿把这1切都看在眼里,心生1计,便逗进宝说:“进宝!明儿个尤叔叔领着咱们到雪地里支起筛子捉麻雀,你说好不好?”
    进宝听说,十分赞同,马上就要出去捉。
    小燕儿说:“我是哄着你玩呢,尤叔叔住宿1夜就走啦。”
    进宝急了,嚷嚷着道:“我要叔叔,妈妈,我不叫叔叔走。”说着,双手抱住尤林的脖子,撒娇撒痴,无论妈妈怎么劝说,只管1头扎在尤林的怀里,再也不肯松手。
    苗太太终于哄着儿子说:“进宝,别调皮,你叔叔不走,爸爸说好啦,让叔叔搬到咱们院来。”
    小燕儿见苗太太转变态度,高兴得眼晴发亮,张开喇叭形的小嘴笑。这1切都使尤林看得清清楚楚。他侍弄着进宝站稳身躯,1起观棋。
    战斗微烈到白热化的程度了,周伯伯用“抽将”法吃了苗先生1条“车”,他利用这种优势,拚命向敌方攻击。苗先生败局已成,但当着客人又不愿认输,竭力拖延时间,想争取和棋。
    周伯伯很讨厌这种作风。心想:“千干脆脆,棋输木头在,何必脸发红。你越不认账,我就非杀光你不可。”
    苗先生脸孔灼热,呼吸迫促,心里责怪对方,也痛恨自己,为啥开始麻痹大意,弄到不可收拾呢。1看桌上的马蹄表过了十1点钟,他更加紧张了。
    尤林完全懂得苗先生的心境,他知道这流人脸皮儿薄的像灯花纸,虚荣心重的火车都拉不动。1局小棋的胜负,他会彻夜失眠。国家兴亡大事,他们可以无动于衷。尤林本就是个弈棋能手,他决定援助弱方挽回“面子”,趁着周伯伯棋胜不顾家的当儿,帮助苗先生出了两着棋。导致原本胜利的周伯伯损失了1匹战马,造成了平局。
    苗先生擦掉额上的冷汗,怀着失而复得的愉快心情,把棋1推,满脸陪笑说:“冷淡朋友,有罪有罪。”说着,从身旁接过孩子,并向尤林亲切地寒暄问候。
    尤林抚慰过孩子,乘势辞谢了苗家夫妇,跟随小燕儿出来。
    小燕儿家屋里和苗家就象两个季节,冷嗖嗖地袭人肌肤。但这间屋子,被小燕儿拾掇得干干净净。烟熏色的立柜,擦出漆红颜色。茶壶茶碗擦得锃亮,油醋瓶瓷瓦罐摆的整整齐齐,油条篮子挂在房梁高头,从那里发出甜丝丝的油香味。
    炕上横铺两个被窝,贴北墙情角,支着1张板床,上铺破棉被1条,磁釉谅枕1个。已经熄灭了的火炉,业已放在墙角。
    韩燕来1直在院里擦车,直到尤林从苗家出来,才1块进了自家的小屋。看到屋里这样整齐清洁,1叠连声地夸奖妹妹心灵手巧。
    最近几年,在小燕儿的记忆里,几乎是头1次看到哥哥这般有兴致。她眼里含着笑花,向哥哥学说苗大大从拒绝到同意尤叔叔搬来居住的经过······
    尤林见小燕铺盖单薄,脱下自己的棉袍,要给她搭上。兄妹俩齐声说有铺盖。说着,哥哥从衣橱里扯出1条麻袋,双手扯住麻袋角,用力抖擞。这时,悬在房梁的苇帘上,忽然发出急剧的咕咕声,尤林吃了1惊,拾头1看,发现竟然是两只鸽子。
    1只是银灰头白翅膀黑尾巴,另1只是黄褐头花翅膀。灯光映照着它们发亮的身躯,翅膀彩霞闪耀,头顶冒出火光,探出脑袋,瞪圆眼睛,惊讶地凝视主人。小燕儿看了赶紧说:“雪里白,金凤头,睡觉吧!哥哥今天可不是给你们发脾气。”
    哥哥把麻袋放在小燕的床上,对尤林说:“小燕儿这孩子,不管是天土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浮的,什么都喜欢。她养过猫,猫整天偷嘴吃,我打跑了那个馋货。养过两只家兔,家兔可肥啦,我看着是锅好肉,过节时偷偷地宰了。小燕回来高兴地闹着吃肉,听说是宰了那对兔子,哭哭啼啼,闹个不休。没法子,才答应她要来这对鸽子。现在鸽子又长肥啦······”他也斜着眼瞧着小妹,“说不定哪天,我拿菜刀······”
    “你敢!拔我1根鸽子毛,叫你赔1个手指头。”
    “说真的,这对鸽子,真叫人喜爱,早飞出,晚飞回,多远也能认识回家。有1次,小燕儿带着它们去西关检煤核,想起家里没0钱,把钞票绑在鸽子腿上,它乖乖地给我送到家来啦!”
    小燕儿倒在床上,留神听哥哥说她的故事,她想:“哥哥几时像今天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呢。在平常,就像匹没笼头的野马,又蛮又横,不是故意气她,就是有意怼她。哥哥不多说话,要说就是噎嗓子的话,顶的人喘不出气来。尤叔叔1来,野马披鞍挂镫,不踢不咬,服服贴贴了。看来,生活要起变化了·······”
    她面含微笑,憧憬着未来美丽的生活,呼吸逐渐平静匀称了。十几分钟后,炕上的主客2人,钻进被窝。
    “尤叔叔,冷不冷?”
    “比起昨夜,现在是天堂了。”
    “那咱们睡吧!”燕来伸手闭了开关,灯光闭后,1切显得更加沉静,雪映在窗户纸上,室内光线依稀照人。
    韩燕来发现客人睁着眼睛望着房梁。
    “尤叔叔,没睡着?”
    “我有个坏习惯,哪会也不能马上入睡,总得思谋会子。”
    “你可真用脑子呀!”
    “脑筋这个器官,多用点还好使唤。闲起来,就生涩发锈了。”
    “尤叔叔,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以前没有门路,进不了解放区。现在有你这领路的,为啥不让我去?”
    “这很好明白,鱼在水里好,你在这里工作方便。”
    “这个人鬼杂居的地方,气也得把你气死,还有事做?”
    “当然有事做。从水里火里,把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打救出来,还没事做?怎么,你看不中内线工作呀?这是又艰苦又光荣的任务呢!”
    “我这个人,内线外线都没关系。挟上床被子,迈动两条腿,就算搬了家。只要有人领头,就是今天晚上攻打耳本宪兵队,我都肯干。说来说去,是小燕儿累赘着我,十45的姑娘了,简直是我的绊脚石。”
    “小燕儿是绊脚石?你开开灯。”尤林拿起棉袍,轻轻下炕踱到小燕床前,揭下那块麻袋片,用棉袍给她覆盖好。
    他独白似地说:“玲珑剔透的乖孩子嘛,说你是绊脚石,我看是水晶石。”回头对韩燕来说,“你看的不对,绣花针对铁梁,大小各自有用场。可别瞧不起小燕儿。就凭她今天晚上对苗太太那点本事,满够聪明伶俐的,很多成年人也未必赶上她。今后,我抽空儿,帮她补习文化,她能做的事多的很呢!”
    尤林对小燕儿的赞美,纠正了也提高了韩燕来的情绪。他觉得妹妹都能作很多事情,他当然留下更有用处。于是睡意消失了,跟尤林说这道那。最后,他表示:“可惜我手里没有枪,有的话,那些躺卧烟馆的,醉倒酒店的,1切坏家伙们,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卖脑袋的。”
    “你要知道,这是敌人统治的地方,别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你打死1个坏人,自己未见能脱的干净。现在主要的是学会打不拿枪的隐形仗。窗户纸发亮,想是月亮出来啦,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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