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系好了衣带,探身摸到支撑她起身的拐杖,一只白嫩的手覆上她的手背,阻止了她。她不解地望向濮阳。

    濮阳本要谢她,在昨夜,在她乍逢噩耗,悲痛万分之时,与她怀抱,与她安慰。只是想到她们是夫妻,说谢未免见外,便只爱惜地将她手中的拐杖拿出来,放到一旁:“我先去,你天亮了再起。”

    外面天还黑着,严寒万分,且接连两日来回奔波,她很担心阿秀累着。

    卫秀不欲她诸事缠身之余,还要记挂她,便答应了,只嘱咐道:“目下宫中乱着,殿下多带些人去。”有什么事,总是自己的人差遣起来放心。

    濮阳答应了。

    卫秀重新躺下,看着她走出房门,才又合眼睡去。

    大约是看到濮阳振作起来了,卫秀这回睡得略有些沉,待她醒来,天已熹微。

    东方放出曙光,金黄的,逼退了寒色,逐渐自东方一隅布满整片天空,金光万里。这是一个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天。

    卫秀在檐下,抬眼望向远处高空,阴云尽去,天空湛蓝如洗,屋顶上的白雪,被冉冉升起的阳光映照,像度上了一层金,不再白得刺眼。

    卫秀抬头看了一会儿,令府中准备车驾,她要入宫。

    宫中已经够阴沉沉了,若是天气再阴,简直连喘息都难。天公作美,放了晴,众人行走于高阔的天空下,好歹觉得舒畅了些。

    大部分人只欣喜于晴日便于行事。先帝停灵在宫中,王公贵胄、内外命妇俱要按时入宫举哀,若是下雪或下雨,带起水来,湿漉漉的,总归不便,晴天便好多了。

    但萧德文不这样以为,他认为这是吉兆!这是上苍预示!

    他读过史书,但凡明君出世,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天象异兆,读的时候心中很向往。现在他一登基,就放晴了,可见天也知他是个明君,兴许还是圣君!

    萧德文伸开双臂,由宫人侍奉他穿上连夜赶制的衮服,心中大是得意,自今日起,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穿戴完毕,他就往外走,身后一内侍慌忙道:“陛下,您还未服丧!”

    他赶上来,手上还捧着一见麻布所制的丧服,需萧德文罩在衮服外。萧德文瞥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生麻布做的衣服,粗糙得很,十分有损他的威严。

    想到自己初为帝,君威未立,还是稍稍谦虚些为好,先将先帝丧事办过去,等宫中这些白幡都撤去了,便是他一展拳脚的时候。

    想好了,萧德文一挑眉,道:“拿来朕穿上。”

    他要先去灵前上香。

    卫秀入宫,恰遇上萧德文。

    萧德文自以他是皇帝了,与往日很不同,说起话来也带了些上位者的高傲,与卫秀寒暄两句,就目视前方道:“朕还要去见朝臣,驸马请自便。”

    卫秀注意到他言辞轻浮,举止傲慢,当即欣慰一笑,低首略施一礼,以作相送。

    萧德文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地走了。

    卫秀怎会将他这无礼放在心上,他越得意忘形,卫秀便越高兴。以新君不甘寂寞的个性,必然急欲表现,幼帝与辅政之臣,向来难以调和,想必很快,就有龃龉产生。濮阳位列辅政,而她是她的驸马,亲疏有别,怕是再难哄住萧德文,既然如此,不如不哄了。

    待萧德文一走,卫秀拦下一内侍,问道:“可知濮阳殿下在何处?”

    那内侍见是她,当即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原来是卫驸马,濮阳殿下往宣德殿,整理先帝遗物去了。”

    先帝没有皇后在世,后宫之中也没有哪一妃子格外得宠,濮阳不放心萧德文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便亲自去了。

    卫秀默了片刻,与那内侍微一颔首,去了偏殿。

    往来举哀之人甚多,不是身居高位的大臣,便是血脉贵重的宗室勋贵,宫中特清出几间宫室,供以歇息。

    宾客分男女安置。此时诸王与诸驸马俱在,只晋王不见了踪影。他正在后宫,与淑妃商议,接下去,要怎么做。

    晋王沮丧一夜,又活过来了。给人铺了路又如何,好歹先帝是真死了。三位辅政大臣厉害又如何,他们不是皇帝,许多事做起来便不那么名正言顺,至于皇帝,如今的皇帝可还有先帝的魄力,可还有先帝的能力?黄口小儿,不足挂齿!

    走到这一步,晋王是不会后退的,虽然冒出三个辅政大臣在他预料之外,但至少,他能趁着朝中忙乱,重振旗鼓,不必如先帝在时那般命悬一线了。

    淑妃也是这般劝他:“幼帝、老臣如何相处,自古就是难题,你且看着,朝中不会太平的。”

    晋王从前并不怎么与母亲商量对策,此番是不得不借助宫中的力量去毁灭证物,才来寻淑妃。几下机密讲下来,他才发现母亲的好处。

    淑妃不是一个肯认命的女人,她若是安分,也养不成晋王这样狼子野心的儿子。

    “朝中混乱,便是你的时机。赵王莽,代王懦,荆王愚,你若能取得帝位,占据礼法,大臣们会站在你这方,此三子,不足为惧。目下形势,最难的,便是如何使萧德文退位。”淑妃分析道。

    “不止萧德文,还有濮阳。卫秀所做之事,濮阳岂能不知?母妃看她装得如何孝顺,如何深明大义,不也是盼着先帝去死?”晋王冷笑道。

    此间宫室中,唯有他母子二人,宫人远远遣了开去,门窗四处,皆有淑妃心腹看守。且旧朝已去,新帝初立,到了这个时候,众人皆忧前程,也没人来管他们了。

    淑妃看着窗下那片浓重的阴影,面上显出迟疑来,徐徐道:“我倒觉得,濮阳是真不知这事。她与先帝亲厚,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倒罢了,这二十年时光处下来,先帝岂能不知她是什么人?要装也装不了这么久。”

    晋王先是不以为然,后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理:“母妃是说……”

    淑妃一笑,沉声道:“欲使其亡,必先使其内乱。”对晋王招了招手,“皇儿附耳过来。”

    晋王忙自坐榻上起身,走到淑妃身旁,弯身倾听。

    淑妃朱唇轻启,低声两语。晋王神采焕发,双眸亮得诡异。

    听完,他站起身来,笑道:“母妃好计策。只是……”他略蹙了蹙眉,顺势在淑妃身旁地板上跪坐下来,低声道,“要将先帝之死都推到卫秀身上,怕是不易。”

    在先帝之死上,卫秀一丝都不曾沾手,且那下了毒药的参汤早被处理了,毒药来源也处置干净,眼下再伪造,伪造的总会留下破绽。濮阳权力越来越大,嫁祸她的驸马,她能动用半个朝廷的力量来查明此事。到时,驸马无事,嫁祸她的人,便无处遁逃了。

    淑妃嗔道:“自然是等濮阳无力掌控朝政之时。你怎么就迂了呢。你要为帝,便要在礼法上站稳脚跟。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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