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很明白,流言之类的东西,越禁越禁不住,看林家下人这回的表现就知道了。要消弭这场流言,禁言正面打压是不行的,这就很有些难度。

    不过,林如海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吗?人高明的派人另造了流言。

    不几天,扬州城最新消息就已经变了样。众人相见,必神秘兮兮的挤眉弄眼嘀嘀咕咕。

    “听说了吗?其实林家这个姑娘不是个真仙呢。这林家姑娘生来就病歪歪的,全没个仙样。神仙生来伴有祥瑞,福佑他人。这个连自己都庇佑不了的,怎么会是个神仙吗?”

    旁人本是不信的,之前传的多火啊,还全是大富大贵之家传出的可靠消息。但一听得对方“连自己都庇护不了,怎么福佑他人”的话,就开始起了一丝疑心。

    本来嘛,中国人求神拜佛最讲实用,无事不登三宝殿,临时才肯抱佛脚。总而言之,有用才算好。

    众人呢,常常早上出门,路过胡同口半米高的小矮庙,就跪一跪土地爷,求他保佑家宅安宁。

    中午听的孙子病了,请来村头的神婆,让她舞蹈一番请来狐仙,向狐仙求一道仙符,化成符水给孙子治病。

    下午,听说三婶婆死了,帮忙请来和尚念经相助婶婆升往西天极乐,再邀来道士开开法陆道场驱一驱邪祟。

    傍晚,想起女儿无子,跑去观音并三霄娘娘跟前各上三炷香,路上遇到关帝庙,顺便进去求求财。

    便是那个飘洋过海远道而来的外来神仙叫上帝的,人家专门说了你只能信我一个,也不妨碍众人笑嘻嘻把他拉入这个和谐的神仙世界大家庭。

    毕竟,他们虽然庙少人不多,样也怪,但他们这些牧师传教士,有些还是很有些本事的,完全能当个郎中使。

    现在,这些如此讲求实用的人们,一听这个林家“花仙子”,连她自己都顾不好,如何能指望她看顾众人呢?自然就开始怀疑,这是个假神仙。

    不过,因为之前的流言深入人心,是从权威可靠的大户人家传出来的,大家还是将信将疑。开头那人见了,就又说话了。

    “真是群笨的!你们也不想想,就是因为是富贵之家传出来的,才更不可信!自古以来,便是官官相护,‘富’‘贵’一家。更何况,这些人家,哪家没在林大人手下做事?哪家没到林家求通融请帮忙?这些人,能说林家姑娘一个‘不’字么?还不是见林家姑娘恰好生在了花朝节,就编出了这套神仙话来讨好林大人?”

    众人听了,纷纷惊愕,继而释然,可不是么?不曾想,竟真不是个祥瑞仙子!

    人们猛然获悉这惊天秘闻,心里猫爪子挠似的,只恨不得立时向所有认识的人宣扬个遍,偏那人又拦住了大家。

    “诸位,可悄悄的吧,千万别大声嚷嚷出去。这可是扬州一把手林大人家的闺女,要叫人听到咱们说她不是真仙,咱们还活不活了?反正,你们要被抓了,可别把我供出来,你们供了,我也是不认的!”

    众人听了,连忙噤声,手指往嘴巴前一划拉,示意自己不会多言。但这些人心里更加憋得难受了,又不敢在大街上嚷嚷,只好快快回家各找亲友四邻,一吐为快去了。

    于是,比原流言速度更快的,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林假仙事件始末”,就再没人说起百花仙子的事了。偶有提了一嗓子的,立马被人鄙视了去,哪来的土包子,真真消息闭塞不灵通!

    很快,扬州城又发生了城东李公子要为清倌儿小凤仙赎身的事,据说双方你侬我侬情难分,李公子又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便要为心上人赎身。众人纷纷掉转了视线,留意后续。

    结果,因为老鸨贪财开了个天价,要银五千两,李公子钱不够,筹钱颇费了几天功夫。这过程中惊动了家中悍妻,河东狮带人砸了人家妓院,抓花了小凤仙的脸。

    虽然最后仍然花了五千两赔给了怡红院,但小凤仙破了相,甚是恐怖,老鸨白送,李公子也不要了。

    而且,这事闹大了,李家丢脸,把这对小夫妻双双罚去跪祖宗。两人不知怎的,许是共患了难,竟又和好如初蜜里调油去了。

    这一波三折的,比戏文里唱的都彩,直看得扬州人惊叹连连,早忘了林家姑娘真仙假仙的事了。

    等皇帝老爷又要南巡的消息传过来后,就更没人说这个事了。

    期间,林如海老爷很满意李公子夫妻的“鼎力相助”,唔,纨绔也不是全无是处的么!

    于是,怡红院在其后台支持下闹上衙门讨赔偿的时候,林如海还专门过问了一下,指示不要闹得太过,公平就好。这才叫李家只赔了一个小凤仙的身价银,人家的大门桌椅,就权当晦气了。

    为了这事,扬州乡宦士绅纷纷赞扬林大人爱护乡民。毕竟,谁家没个纨绔子弟呢?谁知道自家纨绔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咱不求多,只要官老爷们给个“公正”,惹上多大的祸填上多少的银子,别另让人攀扯咬住不放,整的窟窿填不完就好。

    就是中产之家与底层的平民百姓,本着父母心,也觉得林大人肯伸一伸手,不是个坏官儿。

    这些,却都是意外的收获了。

    林如海行家出手,果断调整流言,瞬间止住了外头的歪风邪气。

    回过头,林府内的下人,也是需要再调/教的。

    贾敏申斥了林伯张成及张赖两位嬷嬷,他们是主人家的耳目,竟然让主人家成了聋子瞎子,实在该罚!四人个个惭愧,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便都甘心领了罚。

    其中赖嬷嬷气愤尤甚。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别人宣扬林家出了个仙子,但是自家姑娘只得了这一抹骨血,宝贝的紧,恨不得藏起来,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自己竟叫人瞒过了去,实在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从来只有自己得别人银子的,这次竟然让别人害自己丢了银子,赖嬷嬷岂能不恨?

    赖嬷嬷积攒了一肚子邪火,一看到有不规矩偷奸耍滑的,就狠狠发作人家。

    贾敏暂时没空理会赖嬷嬷的邪火,接着重罚了这次留言中上串下跳有“卓越贡献”的人,更借了赖嬷嬷的手,把一些平时偷奸耍滑作怪爱欺主的,一并开革了出去。当然,主家仁厚,用的是“姑娘体弱,给姑娘祈福”的由头。

    同样借着这个由头,另有一批人叫贾敏循林府旧历开籍赏了出去。这些人,并没犯什么错,有些甚至还很忠厚老实。但是林家并没那么多主子需要伺候不是?

    而且这些人,从祖上进林家,已经繁衍数代了,在府里关系盘错节,即使无心,也易生积弊。主家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若继续留着他们,难免就成了郑庄公放纵叔段。

    再有,这些人家,几代下来,多积攒了些家财,再有主家赏的几两银,出去了,艰苦些,也是能过活的。

    如此,何不趁现在他们还没犯错,落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放出去了,林家气氛越发清肃起来,那些恩赏出去的,更是无不感念主家恩德。

    毕竟,做奴才,再高级,也只是奴才,财货的一种,比猪狗牛羊强些,但也算不得人,就更没什么人权了。主人家打了杀了卖了,都是寻常。

    如今放了良民,不再和牲畜并列,重新做了人。头上呢,也去了个紧箍咒,再没了个拿捏着自家小命的主家。

    再有,做了良民,身份地位升格一等,不用再被外人一口一个死奴才的骂,能昂首挺走路了,儿孙也有资格拜先生进学堂了。甚至,三代后,孙辈能学前头的主家林老爷那样,考科举光宗耀祖去了。

    所以,放出去的人喜气洋洋,继续留在府里的人看了,便有了盼头。自家好好伺候,儿孙也有放出去做良民的一天。于是,林家气氛,竟是一靖。

    于是,贾敏看了,也满意了。

    不过,最后一条,打消众人以为自家姑娘是百花仙子的念头,却是有些难办。

    贾敏自然不乐意派人在下人间传小话说自己闺女种种不好,这个虽简单有效,但下人对主子没了敬重,算个什么样儿呢?如此,只好仰赖府外的消息,慢慢影响府中舆论了。

    同时,贾敏明白,从来都是,越神秘的东西越玄乎。贾敏便让顾嫂戚娘她们,每日里天气暖和的午间,带着姑娘到花园子里,稍稍溜达一下看看景。这样,众人有了个围观的机会,见着也不过一个寻常婴孩儿,就不会再把这个姑娘当成女哪吒,以为她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了。

    贾敏一系列措施下来,效果还是很显著的。林家上下越来越能把自己姑娘当常人了,眼中的狂热渐渐消隐无踪。

    对于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小黛玉是最有直观感受的一个。

    因为,有一回,竟有个老婆子,明明是来替去解手的戚娘看着姑娘的,偏借故支开了小丫头,又知道顾娘吃饭去了,扫见四周终于没了人,噗通跪在了小黛玉跟前,口称仙子,念念有词。

    小黛玉大吃一惊,以为是个什么穿越人物,知道林黛玉“绛珠草”的身份。

    结果听了她的祷告,小黛玉囧了。

    人家求她保佑自己早日得个孙子,还利诱小黛玉,事若成,会给仙子献个猪头供。

    小黛玉发现自己囧囧成神了。

    最终,小黛玉决定鄙视她。切,你说给我上供,不过掐下来一咪咪喂土地,最后还不是你们自己吃了?

    遗憾完自己的猪头供,小黛玉疑惑了,谁告诉她我是神仙的?

    接下来几天,小黛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戚娘笑提了句“我就说不是真仙吧”的话,还被顾嫂急急拦住了话头,其他的,也就多了一项午间花园之旅,并观赏到了一系列隐没于花丛假山后,或者光明正大来偶遇的脑袋。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最后,还是猪头供解答了小黛玉的疑惑。

    猪头供因是顾嫂家的姻亲,还是很有机会进到小黛玉的跟前的。

    这日,猪头供又得着机会单独面对小黛玉,把个小黛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砸吧砸吧嘴嘟囔。

    “姑娘满月后,人人传说姑娘是百花仙子的,怎么这京里人来了没两天,又突然不是了?说是体弱多病不能福佑自己,也一定不能福佑别人。唔,这么瞧着,也没多长个脑袋,好像真不是个仙子哎!”

    再次砸吧砸吧嘴,猪头供做了总结,那语气里有道不尽的遗憾,“真可惜,我都攒好买猪头的钱了!”

    小黛玉:o(╯□╰)o,长俩脑袋我还是人么?⊙﹏⊙b

    小黛玉抛开了猪头供,认真想是怎么回事。

    百花仙子的说法,应该是满月宴那天众夫人的话流传了出去。而且,还真有人信了!!

    不知怎的,这话传到了京里人的耳朵里,这可不是个好情况。新妈那天说我“体弱多病不好养活”“一出生就吃药”的话,应该就是专门说给那个京里人听的,幸亏我机灵,配合新妈做了表演。

    现在,应该是风过了雨停了,彩虹出来了,谣言打散了,咱又是个凡人了。

    小黛玉真心感谢新爹妈,没拿自己去攀富贵!

    嗯,我会再多爱你们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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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哈哈~,宅妹子发现,有实用才是真神仙,现代社会也一样哦。瞧咱们林西版小黛玉多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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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补更补完了吗?补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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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有实用才是真神仙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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