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利益情宝玉演嫡庶

    皇帝给如海爹指婚,是在小黛玉除服一个月后。

    除服后,小黛玉很是逍遥一阵子,然后,再次被贾母召回了贾府。那天,她的两个学生来看他,贾兰送上了母亲李纨做的那件男衫。小黛玉看了,喜欢得什么似得,当场就回房换上了,果然正正好。她正得瑟,听团子雪雁赞她风度翩翩佳公子,一回头,瞧见了愁眉苦脸的贾环。

    小黛玉叫团子先领着贾兰去种花学稼轩农桑,她自已则留下了贾环开导他。

    “你怎么回事?雪雁告诉我,大家都在传你和赵姨娘吵架的事,为的什么?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和好?那是生你的姨娘,哪有隔夜仇的?”

    “哪有,我都读书识字学做人了,怎么还会这么不懂事?我们早好了”贾环急急辩解,面对他林姐姐,他和后世那些幼儿园小朋友们没啥区别,家长的话不一定管用,但幼儿园阿姨的话堪比圣旨。那是绝不肯叫幼儿园阿姨觉得自已不是个好孩子的。

    “真的?你不骗我?那雪雁说的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雪雁听错了,你叫她再去找人问问去对,问紫鹃,林姐姐走时把她留下来看家了,她肯定知道”

    贾环说着就来扯小黛玉的衣袖,一副要她去找紫鹃对质还自已清白的模样。小黛玉不由莞尔,知道他没撒谎。

    “好了,不要着急,林姐姐信你就是了。来,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带了玫瑰糕给姨娘,本想叫她尝尝的,谁知道她又唠唠叨叨,说我不如宝玉哥哥……”

    贾环记很好,将那天的事详细复述了一遍,虽说讲得有点过于主观,但事情大概还是说清楚了,没太颠三倒四。小黛玉听了,颇有些自得,这可都是自已的功劳,是自已叫两个小家伙复述故事、看图编故事等锻炼出的成果啊

    小黛玉正得意着,贾环的故事讲完了,义愤填膺的质问道:“林姐姐,你说,姨娘干嘛老拿我跟宝玉哥哥比?林姐姐不是教过我们,做我们自已就好嘛?姨娘真讨厌”

    “而且,我孝敬姨娘的玫瑰糕,听说姨娘竟想拿给三姐姐吃,多亏了百灵拦下来了。哼,我的东西,就是拿去喂狗,扔地上踩烂了,也不给三姐姐吃”

    小黛玉头疼了。这个,姐弟不睦,要怎么处理?贾环也是记长的,到现在还在记恨探春当初打他那一巴掌。厄好吧,探春平时对他的态度也比较恶劣就是了。

    “这个,你不能跟你三姐姐记仇啊,她好不好,都是你姐姐,你至少得尊敬她。”

    厄,这样说好像不行啊,你瞧这包子脸气鼓鼓的。

    “反正,你至少得面上尊敬她不是?而且,你是你姨娘生的,但她也是你姨娘生的啊,你不能拦着你姨娘疼她啊那玫瑰糕,既然是给了你姨娘的,就是你姨娘的了,她爱给谁给谁,你就不能管了”

    嗯,这样说好像可以,包子脸憋下去了,而且,连我自已都觉得有道理呢

    “再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是好男,不能跟你三姐姐这个女的置气,对不对?”

    呼,忽悠住么?

    “好像是哎,那我以后不跟她生气了?好吧,我不生她气了。”贾环挠挠头,开了金口。

    欧也,成了小黛玉终于笑眯眯了。

    “对了,你既然跟你姨娘和好了,刚怎么愁眉苦脸的?”而且,为什么底下人会大肆传扬这个事呢?既然不过是少爷和他姨娘拌几句嘴,怎么传得那么难听离谱?

    贾环听了问话,又愁苦上了。“姨娘在乱发脾气啦”

    “百灵姐姐走了,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叫太太撵出去了。姨娘许是舍不得百灵姐姐,天天在家生气,嫌弃那个新来的雀儿偷懒脾气大。她还说,还说百灵姐姐是叫太太冤枉的,太太见不得有个肯心向着我们母子的……”

    小黛玉神色一凛,忙看向周围,很好,屋里只有一个采青伺候,屋门口也只有采薇和翠翠在描花样子,并兼职看门。

    显然贾环是个行家里手,比她这个外行更专业有经验,瞧了她的动作,不由安慰道:“林姐姐不用担心,我早看过了,咱们跟前没外人的。”

    “唔,姨娘爱关门窗,可我看了林姐姐这里,门窗全开,倒比姨娘那样更好呢”贾环又打量了几眼,回头对着小黛玉,兴冲冲道:“回去就教给姨娘去”

    “厄,是嘛?嗯,教给你姨娘吧,开小会确实是开着门窗更好……”小黛玉语无伦次,已经有点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这,他才几岁啊,在这方面就已经这么经验丰富了,到底是怎样的环境造就的“人才”啊?

    之后的日子,小黛玉仔细观摩了两个舅舅后院的妻妾斗法,表兄弟妹间的嫡庶纷争。留神之下,她才发现,原来,即便是宝玉,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宝玉虽常来碰壁,但是黏糊自已的程度,却远比之前预计的少。

    当初,她只当是嬷嬷丫鬟们的驱赶政策起效了,自已再有意无意提两句父亲尔玉哥哥做官的艰辛,讲讲经世济国之道,叹叹孔孟之心。这么几次下来,宝玉却是来得少了些,看自已的目光也没那么热切了。

    更加之,初来时荣府门前贾家的势利,王夫人的几番刁难,甚至贾母的种种,都叫人难免对贾宝玉迁怒了几分。更何况,小黛玉还有一个关于原著的执念,不仇视贾宝玉都是好得了。

    关于贾母,她明显更偏疼爱孙,远多过疼爱外孙女,小黛玉曾有过不忿。但她周围人从嬷嬷到丫鬟,却全视为理所应当,认为人家老太太行的才是“正理”,反倒是自家姑娘,“公主病”,自小受宠太过,不能忍受自已不是焦点。

    她们用的当然不是“公主病”这个词,但不妨碍小黛玉听出她们这个意思。小黛玉自已也开始迷茫了,难道自已的不忿,真的只是“公主病”的原因?扪心自问,最后她确定了,这,绝对是原因,之一。

    原来,我早已经被如海爹贾敏妈,甚至姑苏的爷爷叔叔婶婶哥哥们,养成了个豌豆公主啊

    小黛玉自省了一回,感恩了一回,心态恢复了,比较平静地接受了这世的外祖母和后世姥姥间的巨大差别。再看宝玉,也没那么让人特不爽了。

    但是,虽然她对贾宝玉态度稍微改善了那么一咪.咪,但她身边的人对贾宝玉却仍始终如一啊。小黛玉眼见得贾家种种,她们也是一起经历了的,怎么可能不迁怒贾宝玉?贾家一家子越疼他,她们越讨厌他。

    就算是关于贾母的偏疼,她们不觉得,相比外孙女老太太更偏疼孙子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个被比下来的外孙女,却是不该是她们家姑娘的。

    这些人,逻辑就是这样诡异,一边鄙视自家姑娘公主病,一边却又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觉得所有姑娘在意的人,都围着自家姑娘转才算对头,胆敢转移视线焦点的,就统统有罪。

    所以,她们招待起贾宝玉来,就颇有些阳怪气。又有,风闻贾宝玉爱吃女孩子嘴上胭脂,几年下来贾家的俏丫鬟,差不多叫他吃了个遍。这样,众人对贾宝玉,就更看不上了。后来那回,他香完了紫鹃春纤,又猛不丁来啃了斜卧在躺椅上的银瓶,气哭了银瓶,气煞了小黛玉。

    之后,他在小黛玉这里,就更混不开了。小黛玉冷脸拉得更长了,林家丫鬟们也都防狼似的防着他。甚至有一次,林家一个满脸雀斑的扫洒丫头,远远看见他就“呀”的一声,摔下扫帚跑了。于是,贾宝玉又少来了几回。

    当然,这其中他的袭人居功至伟。不能光兴着林家丫头护主不是?人家贾家也是有好丫头的,宝玉的袭人,就是其中最出色最忠心耿耿的一个。

    袭人本是老太太的二等丫头。一个外头买来的,在贾家没没基的,才貌又不出挑,能混到老太太跟前的二等,实在有够了不起。更难得的是,她还混出个贤名,从跟着老太太时尽心尽力,到跟着来做客的小姐史湘云,服侍地她离不开恨不能带走,众人直夸袭人“老实淳厚,跟着那个主子,心里眼里只得这一个主子,忠心耿耿,本分”

    于是,这个“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主子”的“忠心本分”丫头,就入了老太太法眼,赏给了孙孙宝玉,叫她服侍自已这个宝贝疙瘩。

    袭人果然不负她的贤名,自跟了宝玉,就一心一意,把宝玉照顾得周周道道妥妥帖帖,倒把原就跟着宝玉的茜雪、依人、媚人等几个大丫鬟全比下去了,这些人,竟是不要也罢。

    这不,她护着宝玉来看林姑娘,结果,她的宝玉却被人这样羞辱,她又羞又躁又不平,拉着宝玉转身就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宝玉一有去看林姑娘的念头,她就不着痕迹的引着宝玉去其他姑娘处玩,或者唬他说老爷要检查他的功课,哄他写大字去。

    但更多时候,她说的是林姑娘更喜欢环哥儿兰哥儿之类的,特别是环哥儿。

    “环哥儿果然是个好的,连亲戚家姑娘都喜欢呢”

    “环哥儿今儿的‘人’字终于写出气势了,听说越简单的字越难写呢,环哥儿练了好久。林姑娘看了,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直夸他用功。”

    “赵姨娘逢人就夸林姑娘教得好,这不,今儿逮着我了,灌了我一耳朵,到现在还满是嗡嗡声呢说是夸林姑娘,耀的还不是环哥儿?宝玉你不也老往林姑娘跟前凑么,怎不学学?”

    ……

    于是,宝玉这小小正太,沉默了,虽仍往林妹妹那儿去,但都避开了环哥儿兰哥儿在的钟点儿。

    这回林妹妹除服后再来贾府,贾宝玉自然也来看她,当然,他是和三春一起的,而不是环兰。

    期间,小黛玉看着贾宝玉无所事事的样子,不由来了句:“你这么大了,不能再这么晃荡了,要不也和环儿兰儿似的,辟出个专门时段,不拘四书五经还是诗词歌赋,你好歹学点儿什么去。”

    小黛玉不过是一时好心,顺嘴说了这么一句,却惹得贾宝玉大发脾气。

    “你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偏学那些臭男人的四书五经酸八股,竟还打算考科举中个女状元不成?姑娘既有经济天下的雄心壮志,只管去吧,我却是不奉陪了”

    这人嘴巴里喷完,就摔帘子走人了。面对三春揶揄的目光,小黛玉却很冤枉。这回,她还真不是故意提那个气他走的。但她虽生气,却也不当什么,贾宝玉么,最听不得什么四书五经的。只是,他脾气会不会太大了点儿,这不也给他提供了《诗经》等选项吗?他发什么神经?在别处受气了?

    而这次之后,贾宝玉竟连着半个月避着小黛玉走。小黛玉疑惑了,贾宝玉这人,平心而论,不是个坏孩子,因着爱往女孩子跟前凑,就算自已和丫鬟们故意给他气受,把他气走了,但他却是个忘大不记仇的,不一会儿就又好了。所以,总来碰壁,却总有下一次。

    但这次,怎么就气这么大?我也没说什么啊等等,环兰,环兰……小黛玉明悟了。必是环兰两个的原因,特别是环哥儿。

    嫡庶,从来都是嫡和庶介意的,不是只有一方。

    想通此节,小黛玉目光破复杂。但血缘上讲,却都是舅舅的儿子。

    而且,那是贾宝玉啊贾宝玉,原来不只是块浑浑噩噩混身脂粉耽于享乐的糊涂石头啊,他入了人世,就染了世人的七情六欲,他的世界里,也是有嫡庶纷争的。即使他原不在意,但为了他的母亲王夫人,他也会在意的。贾宝玉,书里书外,都算个孝子。

    若是,没有嫡庶之分,没有妾室姨娘庶子女多好?那些人,又是为了什么拼死拼活要去做妾的?真的全是为了爱情吗?

    无人可问,小黛玉只得按下这个疑惑。但她很快又自嘲了,没有嫡庶之分?全做正妻嫡子女,难道就没有纷争了?归到底,钱财地位等利益之外,就全是不同母的缘故了。

    上天似乎特别偏爱她,她刚有了这个比较哲的认知,上天就打算叫她亲身体会一把,赐给她一个继母。而她一直盼着如海爹派人来接她,终于盼来了,她却木愣愣了。乱糟糟一片中,小黛玉登上了南下的船.

    第八十章利益情宝玉演嫡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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