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教士们认为涂抹口红的女人是撒旦的化身,视其为挑战上帝权威的禁.忌,甚至国会通过了一条法律:凡是依靠口红、香水等化妆品诱骗男人结婚的女性,都要受到惩处。
    但却矛盾的将从明国运来的熏香捧上了奢侈与品位的顶端: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贵妇淑女,都狂热的去追捧这些轻灵隽永的香味——还有国教徒称之为天国的气息。就连热衷女人美酒和艺术文学的威尔士亲王殿下,也宁愿在他的财政赤字添上浓重的一笔,也要重金求购明国贵族才用得起的昂贵香料。
    伊丽莎白自然买不起诸如沉香、檀香、龙脑这样的名贵香料,但她却有别人都没有的见识,毕竟这种传统文化在上辈子还是尹丽莎的时候都被要求细学过。于是这时候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香炉也不足为奇了。
    这东西是在菲碧小姐商店里发现的,不是官用更不是上用品,四四方方的铜器乍看很不起眼,才让伊丽莎白讨巧低价买下来。最让伊丽莎白惊喜的是这小香炉里头还保有它配套的篆模,并未遗失。
    只是购买香灰和香料粉花费的英镑远超这方古朴的小香炉。
    班纳特家还远不到能用得起东方香料熏屋子的富有程度,伊丽莎白把它拿出来,只是想给班纳特夫人主持的聚会上添一点话题,这种新鲜玩意出现在朗博恩的聚会上,想来班纳特夫人会被邻居们羡慕良久。
    更主要的是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小玛丽身上的香味是偷用了香水的缘故了——伊丽莎白给玛丽整理好衣裙,最后将一枚拇指肚大的雕花镂空珐琅香囊球挂在她手腕上,里面滴溜溜的滚着一枚蔷薇香丸。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都惊呆了,玛丽磕磕巴巴的说:“我从书上看到过,这、这是丝国的香料!不,莉齐,这太贵重了!快把它封好,书上说这种香丸会慢慢变小,香味也会随即变淡……”
    莉迪亚羡慕极了,她小心的拨弄了一下挂在玛丽银手镯上的蓝色小香囊:“莉齐,这是你那位男爵家小姐的朋友送给你的吗?”
    伊丽莎白轻轻捏下小妹妹肉嘟嘟的脸颊,说:“当然不是。莉迪亚,接受别人贵重的礼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得记住!”
    她又向其他人解释:“这个香囊球并不太贵,听说那个东方古国里平民家的女孩儿都能佩戴的起。不过,暂时只有这一枚香丸。”她说,“比起这些香器,漂洋过海的香料可就太昂贵啦。”
    “这香丸是人用过一段时间的,不可能再保存啦。别担心,亲爱的,我可不会叫自己破产。”
    实际上,伊丽莎白会买这枚香囊球,就是因为里头的这颗蔷薇香丸,英格兰的蔷薇花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原料既然随处可得,那她尽可以用土法子制点本地香丸冒充。这本来是她琢磨的一个赚取金畿尼的方法,但因为不切实际摈弃了,这香囊球也就一直搁在她的行李箱里没了用武之地。
    今天既然要让玛丽惊艳亮相,那就得既美又贵,叫别家的太太小姐们难以企及才好。伊丽莎白这才想起来这两件收起来好久的物件。
    吉蒂和莉迪亚跟两只小狗似的嗅闻那股香气,吉蒂还说:“比真的蔷薇花还香。”
    伊丽莎白小声跟简嘀咕:“事实上,跟蔷薇香水的味道差不了多少,真的,我闻到过,伦敦有的杂货店里会有出售香水——当然,亲爱的简,我绝不会买。”
    见长姐不再用眼神警告自己,她才接着说,“只因为‘出身’不同,这两件东西就天差地别起来,一个被卫道士贬的邪恶不洁,另一个却被捧上神坛,这是什么道理?!”
    伊丽莎白有些忿忿不平: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她才把制作“本土明式香料”发家的念头打消,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不仅仅是不体面的小问题了,治安官甚至能用风化罪的罪名逮捕她。
    眼看就到了九点钟用早餐的时间,班纳特的小姐们互相检查一下穿着,准备下楼。
    “好啦,我们下楼给妈妈看看吧。”伊丽莎白心满意足的说。
    “你们只会偷懒,客人们十点以后就会到来——”班纳特太太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不由得大声抱怨说。
    “天哪,这是谁!”班纳特太太简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要跳起来。
    “上帝,上帝啊!”她闭闭眼,又睁开,眼前仍然有五个女儿,偏偏最前头的那个陌生极了!班纳特太太求助的看向其他女儿,四个姑娘都含笑不说话,只把玛丽向妈妈跟前再推了推。
    “我是在做梦吗?”情感丰沛的班纳特太太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小玛丽,妈妈的小宝贝,哦,你真美,真的!”
    她语无伦次,捧着玛丽的脸,喜欢极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嫁不出去啦!”
    四位姐妹的眼眶都要被这一幕感动的红了,听到妈妈的这句话,大家突然发觉再也找不着那股酸涩又喜悦的心情了。
    莉迪亚吸吸鼻子,抱怨道:“哦,妈妈,你总能叫我们省下眼泪。”
    “这可太班纳特夫人了!”伊丽莎白和简相视而笑。
    太太且没工夫搭理这些讨厌的姑娘呢,她满眼满心都是蜕变的如白天鹅的三女儿,“班纳特先生,班纳特先生!你快出来!你快来!”
    她大声嚷道,“快出来看看,看看我们的小宝贝!”
    班纳特先生被这拉铃一样的声音吵得不得不从书房里出来,他的夫人急忙搂着玛丽宝贝转身,叫他看完全不一样的女儿。
    班纳特先生也一愣,随后这位越来越好的父亲就笑起来:“我一直都知道,爸爸的小玛丽博闻强记,是家里读书最多的好姑娘!可爸爸没想到,这是位既有学识,又漂亮极了的小姐!亲爱的,你总令爸爸骄傲!”
    玛丽的眼眶红了又红,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笑着流泪的小姑娘依旧美的惊人。
    惊喜、欢欣、赞叹之后,班纳特夫人单方面宣布,玛丽小宝贝已经超越莉迪亚,成为她最爱的女儿了。并且因为这件美丽的衣服,她大度的原谅了莉齐昨天的惊人花销,但表示下不为例。
    伊丽莎白赶忙依偎着她讨好,“太好了,亲爱的妈妈。我想我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做点异国小糕点,给大家品尝——哦,这全是因为你,妈妈,我是为了犒劳我们辛苦的班纳特夫人,才愿意一展手艺。”
    甜言蜜语对太太而言,总过于好使,班纳特夫人随机就表示莉齐也是妈妈的爱女。
    吉蒂偷偷皱皱鼻子,跟大姐小声笑说:“看吧,我们都是小可怜,玛丽、莉齐,然后是莉迪亚,最后才轮到我们。”妈妈爱谁就不停的提起谁,上帝保佑妈妈多爱一点玛丽她们。
    简笑道:“妈妈,你不爱吉蒂了吗?我们的小吉蒂伤心的要哭了。”
    吉蒂被班纳特搂进怀里亲吻额头的时候依然在冲大姐噘嘴,她艰难的从妈妈胸.前挣脱出来,头发都乱了。简急忙给她顺理好编发,才勉强叫吉蒂再理睬她。
    班纳特夫人浑身都是力气,她再也不埋怨大家不帮忙了,只恨不得宾客们现在就登门才好。
    姑娘们虽然养成了大方得体的用餐习惯,可在班纳特太太殷切地要发光的眼神下,也只得加快进餐速度,这成了近来班纳特家吃的最快的一顿餐点。
    刚从饭厅出来,太太就命伊丽莎白把明国的熏香点起来,她振振有词:“她们可不会懂你那些高雅的动作。莉齐,在宾客到来时,我需要我们的客厅满是香味。所有人,一迈进班纳特家,就得大吃一惊!”
    伊丽莎白只好铺灰、打篆、起篆、燃篆弄起来,不一会儿,四方铜炉里就飘飘荡荡的起了一行青烟。
    在班纳特家其他人眼里,莉齐的动作轻盈优雅,像是做过千百回那样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感,美的简直像一幅画。
    “我想给莉齐画一幅肖像画!”玛丽喃喃的直言直语。
    简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她想到用那块丝绸做什么礼物给莉齐了。
    最小的两个小脑袋已经凑到伊丽莎白跟前,小.嘴巴不停的问这问那。伊丽莎白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这是‘福’字篆……放心吧,这一个炉香可以燃很长时间,至少得四五个小时,不会客人没来就燃尽的……”
    班纳特太太一边看着女仆们准备,一边支起耳朵来听,她打算一会把这些说给邻居家的太太们,她们一定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
    ……
    “这是什么香味?天呐,班纳特太太,难道你们家有人用香水吗!”
    “那是什么!”
    “是那个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
    “班纳特太太…”“班纳特太太!…”
    班纳特夫人不能更心满意足,她穿着伦敦的裁缝制作的长裙,请邻居们品尝东方的茶叶,客厅里还燃着明国的贵重香料,跟她的朋友们轻言细语的说这些东西的来历,名堂。整个梅里顿谁能有这样的排场呢?
    等大家都安稳下来,很有先见之明的女主人这才叫女儿们走近了来给客人问好。
    伊丽莎白看着妈妈忽然慢声细语的说话,实在有些怪异,更别提她这会儿慈祥极了,语调轻柔的唤:“孩子们,快过来。”
    ‘妈妈才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才这么想,朗博恩的邻居们就意料之中的惊呼起来。
    “这位小姐是谁?”
    “玛丽小宝贝。”班纳特太太笑的花枝乱颤,“金夫人,您可真有趣,怎么连我们玛丽都不认识了?”
    “玛丽?”
    “不可能!”
    “怎么会是玛丽?”
    “玛丽原来长这样吗?”
    “玛丽竟然是个漂亮姑娘!”
    别指望乡下的太太们能像城里的贵妇人那样言行举止始终保持体面,很显然,班纳特家一件接一件的怪事叫邻居们都惊讶极了。
    书房里,橡木门也并不能阻隔女人们的声音。班纳特先生貌似烦恼的说:“女人们总爱大惊小怪,玛丽不过随便穿戴的精神些,她们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闻大事一样。”
    同样爱的金先生倒觉得理所当然,他一边羡慕班纳特先生书架上那套最新版的百科全书,一边说:“玛丽的变化叫我也大吃一惊呐,不比简差多少。”简可是梅里顿远近闻名的美人。
    班纳特先生挥挥手,好像不以为然的说:“玛丽可比她姐姐们还要有学识,这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这两个宁愿也不愿玩牌的先生,其他男士早坐在一起玩起了卢牌。他们连同金先生听闻班纳特先生的话,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谁不知道班纳特先生年轻时因为美貌才娶了不学无术的班纳特太太——一位有不少土地的绅士宁愿娶一个法律顾问的女儿,这在风气更保守的当年可是一件大新闻。在座的先生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门外,班纳特太太被恭维、赞美包围,她太得意啦,终于惹得一位太太不高兴了。
    “你看她像只招摇过市的孔雀!”金夫人有些妒忌的跟卢卡斯夫人小声嘀咕。
    爵士夫人温和的笑笑,绝不肯出言附和。
    金夫人自讨无趣,看见被年轻姑娘包围着的朗博恩的五朵初绽的玫瑰花,忽然想起一件能压下班纳特太太气焰的消息。
    她故意神神秘秘的说:“你们听说了吗?”
    各宅邸的主妇们在一起时,最爱的就是些花边新闻,她们说起来,往往都以这句话这种口气开始。金夫人的话一出口,立刻就引来大家的主意。
    被人催了几次,金夫人才说:“梅里顿的那家开不下去的伞店,就是‘汉娜夫人伞店’。它的那个主人不是因为把侄女们扔去伍德托克的寄宿学校,学校爆发霍乱,因此害死了兄长家的所有女儿,把声誉败坏光了才开不下去的,后来就离开了梅里顿。可现在他们家发达了,听说是继承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田产,也可以称得上绅士了呢。”
    “真的?他家做了那样的事,难道还打算回梅里顿吗?”
    金夫人捂着嘴:“我也受不了跟这样的住的近,但听说他们已经准备把店铺买回来了。”
    “远房亲戚为什么会把财产留给他,照我说,这可不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金夫人笑起来,又故意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但完全靠运气。听说他的亲戚家没有儿子,田产只能传给血缘最近的男性亲戚,财产一旦要限定继承人,那可就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啦!”
    作者有话要说:注:“凡是依靠口红、香水等化妆品诱骗男人结婚的女性,都要受到惩处。”——参考自口红的历史,英国18世纪的确有这样一条法律,直到19世纪末期才回到主流社会视野。
    “财产一旦要限定继承人,那可就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这句话引自原着,本来是班纳特太太跟柯林斯先生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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