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的皇帝舒心了,武勋以超快的速度掌在手心,远比英国公抠抠搜搜暗中谋划六年快。
    国公府的张维贤却枯坐了两天,他既没有去五军都督府与成国公废话,也没有与定国公‘抱团取暖’。
    张家的底蕴在那里,提督京营不一定能掌握京营,属于京营附属的衙门全是英国公附庸,成国公还没资格让他明面权争,等到开衙,老子到后军都督府一坐,自然该是啥还是啥。
    张维贤一直在回想塞外的所有过程,所见所闻所看,都是皇帝与林威在‘铲除’西宁侯,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英国公不怕林威做皇帝的刀,他怕林威不知收敛,不留后路,更怕他走的太急,好不容易出现的局面会瞬间崩塌。
    但皇帝的反应不对,正常来说,应该让人立刻接手大宁都司,正式归治塞外才符合制衡之道。
    皇帝是不想刺激武勋,还是没有合适人选?或者需要林威回朝与宛平侯商议?
    林威回朝还有三五天时间,这家伙回来肯定会强势接手京城、皇城守卫,强势下令京卫全部到大宁屯田,这更危险。
    不行,得与皇帝说清楚。
    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皇帝在偏殿做木活,听闻张维贤紧急求见,暗骂朱纯臣毫无大用,正殿召见。
    张维贤只是看了皇帝一眼,就猜了个大概,虽然猜测方向牛头不对马嘴,却完全猜准了皇帝的心思,因为天启平淡中有一丝不耐烦,这是放心一边,担心另一边的征兆。
    那放心谁?担心谁?
    好嘛,张维贤自以为是把对象搞错了,但他是什么人,一句话就把天启从林威的那个局里拖出来,重新设了个局。
    张维贤缓缓躬身,语气平淡说了一句话,“江湖笑,恩怨了,人过招,笑藏刀…明月照,路迢迢,人会老,心不老。爱不到,放不掉,忘不了,你的好…原来英雄是孤独…”
    皇帝目瞪口呆看着他,你跑朕这里来作诗?这是什么狗屁诗?
    “陛下,这是林威在塞外大帐唱过的小调,很难听,微臣没有记住,却记住了词,绝对是他自己有感而发。
    江湖笑,恩怨了,人过招,笑藏刀,这说的是暗卫,证明他在一了百了处理暗卫的恩怨。
    明月照,路迢迢,人会老,心不老,这应该是说他自己,宛平侯忠心日月可照,为国为民,微臣认为无话可说。
    爱不到,放不掉,忘不了,你的好,这应该是说他师妹,微臣见过那个女子,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两人的情谊既不是简单的师兄妹,也不是一般的夫妻。可以说,有那个女子在,林威什么样的亏都能接受,没有那个女子,林威做任何事都急躁、残忍、不留情面。
    原来英雄是孤独,这正是他现在的想法,他没有一点耐心,斩草除根是他唯一的心态,且自认为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也不怕任何人诋毁。”
    远在三屯营的宛平侯一口老血喷出,我去,一句闲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御座的天启呆呆的想了一会,拿起一张纸递过来,张维贤连忙低头到身边,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刷写下来。
    天启又盯着纸入定了,林威报仇心切,皇帝又何尝不是,徐希皋绝对不能现在就碰,没有任何准备牵扯太大,林威回京定会火速下手,要坏事?中枢会混乱不堪?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他是京卫,这家伙下手实在太快了,只要确定是徐希皋,连下诏狱调查的时间都不用,他就做完了。
    张维贤看皇帝摸额头,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拱手沉声道,“陛下,微臣能知道,朝廷为何不归治大宁吗?”
    “啊?!”皇帝被叫回神,一时间还没有与张维贤的思路‘汇合’,下意识啊了一声,脸上全是疑问。
    张维贤不得不再说一遍,“陛下,林威粮草充足,他在塞外屯田的速度太快了,暗中与鞑靼人还有联系,林丹汗已经把他当做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是大患,一介武勋,还是京卫掌印,怎么可以完全掌握边镇?”
    皇帝尴尬挠挠额头,“毕懋康实在太慢了,预计开衙才能入朝,到时候会去做蓟辽总督,节制大宁都司,归治总得一步一步来。”
    “陛下,中枢忽视了一个大问题,林威手中的粮太多,过年他可以吊着养活百万人,继续屯田一年,他的军令状就完成了,根本用不了五年。”
    皇帝眨眨眼,“所以呢?”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陛下,林威甚至不需要动员京卫,京城的军户就会涌出塞外屯田,陛下难道忘了,京卫和京营的军户现在为皇庄屯田,难道为了去塞外,荒废北直隶的皇庄?当然,勋贵的外庄也会无人耕种,大明的奇景出现了,京城空荡荡,塞外人声鼎沸。”
    皇帝嘴巴能塞进一颗鸡蛋,坐在御座陷入呆滞,朕收拢皇权的代价竟然是失去内库?
    “陛下!”张维贤低吼叫皇帝回神,“宛平侯至少三个月不能回朝,今年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把塞外的势力带到京城,皇家消化不了这种好处。等北地私勇分派完成,今年春耕播种完,宛平侯才能入京,陛下就算说服他也不行,他的亲卫和京卫属官会把消息传播出去,所以最好下令让他继续做钦差。”
    “钦差?堂堂侯爵,做什么钦差?再做下去恐怕又是血流成河。”
    “陛下,信王大婚后该就藩了,信阳既然定为藩地,朝廷和宗人府有必要派人去查探一番,宛平侯是驸马都尉,他还有宗人身份。”
    皇帝嘴角抽抽,暗骂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叫侯爵做宗人的事那是侮辱他。
    张维贤神色平淡,继续说道,“陛下御极七年,文成武德功耀千秋,可惜三位皇子先后早夭,皇后作为中宫,应到泰山祭天告慰天帝,祈求上天保佑皇家传承。
    山东衍圣公对本朝功绩甚大,明勇卫国策大功于朝,皇家应该下旨封赏、派大员祭拜圣人,陛下无法离京,皇后娘娘也可以去。
    河南山东官员频繁弹劾德王、福王、潞王等大藩压榨搜刮百姓,藩王损伤朱明皇室威严,宗人府和中枢无论如何应该派人调查,给百姓一个交代。
    明勇卫国策施行,南北互相监督,北地武官监督海防,南地文官监督九边,中枢至少应该派一位勋贵大将巡视山东南直隶海防。
    京卫下属神武四卫护佑北直隶运河,宛平侯身为京卫掌印,应该护送皇后娘娘祭天,护卫皇后娘娘祭拜孔圣人,身为宗人府宗正,至少应该查看信阳就藩情况,调查藩王所作所为…”
    张维贤一瞬间就给天启摆出一堆理由,皇帝越听眼神越亮,别的不说,至少应该‘试探’一下林威的忠心程度,做完这些事,回来应该在夏季了吧?朕可以从容布局,然后再让他处理武勋权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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