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姜府
    王氏端着茶盏恭恭敬敬的递到姜母面前福了福身子“前两日听母亲您念叨头风发作,儿媳在母家得了一个方子,人都说治疗头风有奇效,这茶里加了百合、野菊花、柏子仁,远志这四味药材,这四味药材都有安神清火的功效,儿媳知道母亲不喜苦味,又特特命人酿了玫瑰蜜加到里面,所以味道并不怎么苦涩。”
    姜母严肃的脸色缓了缓,给身旁的丫头递了个眼色接过茶盏在唇边抿了一口,略微点点头“不错,有心了。”
    得了夸奖,王氏自然欢喜,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子“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在这府里谁不知道后院就数老太太是天!她若抬举你你的日子就好过,她若不抬举你......前两天许氏那狐媚子也不知从哪得了一盏琉璃灯供奉给老太太讨了老太太欢心,自己若是再不抓紧点,恐怕就要让人给压下去了。
    许氏看着王氏那欢天喜地的模样不屑的撇撇嘴,转眼换上一脸笑意对着姜母开了口“母亲您可要保重身体,您这一不痛快,府中上下有多少人跟着提心吊胆的,就说我们浩哥儿吧,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城南的王大夫治头风有奇药,昨特特儿的去了城南买了药回来,今儿上学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忘了带来。”
    闻言王氏脸色一僵,恨恨的捏紧了手绢,这狐狸精,竟将儿子搬出来了,这可怎么说,倒是显得自己的荣哥儿没孝心了似的。
    姜母听了这话,笑容更甚了两分,满意的点点头“也难为和孩子有心了,前两日还让人给我送来了一盆白牡丹,说是花匠好容易才养的开了花,要知道这时节的白牡丹可不好找,更何况是开了花的,可见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姜母的发话了,下面自然是一同迎合,王氏讪讪的赔着笑,抽空白了许氏一眼,许氏也不在意,笑的更甚了,末了似是怕人想不起来似的又提了一句“听说前两日荣哥儿同人去了西山竟是猎了好些东西回来呢,到底是小伙子,这么冷的天也敢出门。”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可是这说出来的时机正是放在姜母赞过了浩哥儿之后,让人就不能不想多些了,毕竟按照字面上的意思,许氏的浩哥儿是个有孝心的,大冷的天特特的去给姜母求药,而王氏的荣哥儿却是风雨不误的去同人打猎,这多明显的对比。
    果然,姜母听了这话,脸色自然的阴沉了下来。
    王氏心头一紧,连忙开口“是啊,这天气是很冷,本来荣哥儿也是不想去的,可是约他的是左翼前锋营统领家的公子,咱们老爷是协办大学士,在朝为官,这有些人情是必然要走动的,荣哥儿又是长房嫡子,说出去可是代表咱们姜家的脸面,总要迎来送往的做些人情,所以千般不愿也只能去了。”说着有转向姜母“说起来荣哥儿倒是猎了不少山鸡,听闻母亲您头风发作就嘱咐我将鸡身上最软、最轻薄的羽毛留下来给您做个枕头,这羽毛枕头总比玉石的柔软,夜间休息好了,这头风自然能缓解些,本身是想着给您一个惊喜,等做好了再拿出来,却没想今日妹妹提了起来,便就说了。”
    枕头的事情自然是王氏临场现编的,不过姜母倒是很受用的点点头,唇角扬了两分“荣哥是要继承家业的,人情走动自然少不了,平日里也是个有孝心的,长房嫡子本就承担的多,荣哥儿做的很不错。”看到这儿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在姜母心中不错的意义等于对自己有孝心。
    底下人又是一阵附和,整个画面看起来倒是和谐的很。
    “老夫人。”丫鬟春梅进了门,看了看姜母的脸色,轻声禀报道“老夫人,小、小姐回来了。”
    “小姐?”王氏一愣“绣莹在府里呢,婉然今天说要在国公府家给国公小姐庆贺生辰,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春梅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再次开了口“回夫人的话,奴婢说的,不是婉然小姐,是...是...”说着就拿眼睛望向姜母“是另一个......三小姐......”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姜母怔了两秒,本来带着喜色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冷冷一哼“三小姐?这府里哪有什么三小姐?!还不让人撵走!”
    春梅见姜母动了怒,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妇人息怒,只是那三小......那人跪在门口已经有好些人驻足围观了,就这样赶人的话恐怕......”
    “有什么恐怕的!当初既然出了这门就别想回来!赶人!”姜母将手中的梨花木拐杖敲的咚咚响,大声道。
    “母亲息怒,请听儿媳一言可好?”王氏阻止了春梅离开的动作上前一步开口道。
    “今天谁敢替那贱人求情!就一并给我滚!”姜母显然没有听的意思。
    王氏一个瑟缩,勉强立直身子道“母亲息怒,儿媳并非想要替那人求情,而是为了咱们姜府。”
    听着姜母没有阻止的意思,王氏继续说“如今那人跪在咱们府门前,围观的百姓那么多,若是就这样将人赶了出去恐怕终究会落人话柄,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若是传了出去......倒不如先将那人接进来,也好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语,届时要怎么处置还不是全凭母亲您的一句话吗。”
    听了这话,姜母的脸色缓和了些,蹙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这才不情不愿的勉强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总不能因为那个贱人将咱们姜府的名声败坏了.......罢了罢了,将人先接进来领到偏厅,别在这大面上丢人现眼。”
    春梅领命退下,姜母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众人噤声的模样,冷着脸起了身前往偏殿。
    叶辛夷拉着姜氏的手怯生生的跟在春梅的后面,抬起眼睛左看看右瞧瞧,却又不敢瞧的太仔细,那一片片红墙绿瓦,一丛丛修剪的妥妥当当的灌木,一个个打扮的仿若神仙妃子似的美人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恍若梦境,叶辛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富丽堂皇的人家呢。
    这院子可真大啊,这真的是自己外祖母的家吗?叶辛夷吞着口水暗自思索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拉着姜氏的手越发紧了两分,姜氏察觉到叶辛夷的紧张也回握了一下叶辛夷冰凉的小手,其实胸口也是擂鼓似的响个不停。
    跟着春梅的脚步,两人停在了偏厅——舒玉轩,姜氏抬起头粗粗看了一眼,胸口荡起一抹酸涩,这舒玉轩是自己从前最爱来的地方,冬暖夏凉,最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儿时自己还常同哥哥、姐姐在此处玩闹,如今......只怕是物是人非了......
    推开门,姜氏牵着叶辛夷缓缓的走进了内室,叶辛夷瞪着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四下望了望,将目光停在了上首身穿一身藏蓝色盘扣对襟长衫的老妇人身上,那老妇人冷着脸直直的望向姜氏,一转眼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能活活的将那人看的冻成冰块一般。
    叶辛夷一个瑟缩,向姜氏的身后躲了躲。
    姜氏咬着嘴唇,看向姜母,张张嘴,犹豫片刻轻声一叹俯身问安“夫人......”
    姜母冷哼一声,冷冷别过头“这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脾气倒是小了不少。”扫了一眼躲在姜氏身后的叶辛夷,更是一脸鄙夷“这就是你同那人的孽种?!居然还好意思领回来!你不要脸,我们姜家还要呢!”
    姜氏抿抿唇,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民女一介布衣,不敢同姜家攀关系,即便是丢脸也是民女自己的脸,不劳老妇人费心,更何况......”姜氏抬起头,坚定的补了一句“更何况,民女从未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姜母闻言,呼吸一滞“呵,本以为你长进了,竟还是这样的脾气!看来苦日子还没有过够!既然这样我倒是要问问你,当年离府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互不相干吗?怎么如今竟还拖着个孩子找上门来了!”
    “哦,原来夫人还记得这样的约定。”姜氏嘲讽的勾起唇角“我还以为夫人贵人多忘事早就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忘?女儿为了个江湖野郎中便同我断绝关系才立下的约定,还真是记忆犹新啊!”姜母咬牙启齿的说道。
    “这话听来倒真是做女儿不孝了......”姜氏无奈的摇头,冷笑一声“当初我同叶青真心相爱,叶青也找了人上门提亲,而母亲你呢?将聘礼悉数丢出门外,不听我同叶青的半点解释,还派人将叶青打成重伤,折了一条腿,更是第二天就给我订下了一门远嫁株洲的婚事,将我关在房中,任凭我如何祈求都不理,之所以同姜家断绝关系还不是因为母亲您独断专行偏要将我赶出姜家!狠下心来要棒打鸳鸯,如今听来倒向都是做女儿的不是了。”
    叶辛夷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坐在上首的应该就是外祖母无疑了,叶青?那不是父亲的名字吗?怎的?外祖母竟派人打过父亲?
    姜母冷冷一哼“那野郎中勾引你同他私定终身本就死不足惜,你竟还为了他违抗我!难道不该罚?!”
    姜氏无奈的摇摇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争辩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姜母的脾气自己最是了解,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好,即便当初都是女儿的错,可是后来我已经遵守约定同叶青离开与姜家断绝关系了,说好的互不相干为何母亲你依旧不依不饶?十多年了,您派来追杀的人就没有断过,我们一家三口没有一天过的是安稳日子!每日活在逃亡中!既然您已经认定了没有我这个女儿又为什么对我们狠下杀手!”说到此处姜氏有些激动,十多年了,叶青带着自己同女儿在每一处停留的时间就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亏得叶青对自己是真心爱护,没有半点怨言的护着自己周全,但也正因为这颠沛流离的生活才会让他积劳成疾,年纪轻轻就丢下自己同女儿离世了,若是他还在,若是他还在......姜氏不禁红了眼眶,天下之大却再也找不到对自己那样体贴入微的叶青了......
    姜母咪咪双眼,为什么!哼!自己身为世家千金嫁到姜家,从小到大什么人不是对着自己百依百顺,说一不二,人人提起自己无一不是艳羡的目光,就是因为这个女儿!这个竟然胆敢同自己断绝关系的女儿成了自己一生的污点,让自己经历了命中本就不该有的指指点点,这样的污点姜母怎么会容人它留在自己的人生中,必然要除去,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姜母自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当然,姜氏也压根没有期望她能回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姜氏长叹一口气,平静了片刻复又开了口“如今叶青已经离世,说到底这件事情同姜家,同母亲您不能说没有关系,您做过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既然当初已经同姜家断绝了关系,便没有期望再回到姜家给您丢人现眼,只不过......”
    姜氏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叶辛夷拉了出来“我同叶青的女儿年纪尚轻,说到底是姜家亏欠了叶家的,辛夷还望母亲您大人有大量收留她,不求将她当作千金小姐对待但求给她温饱,日后配一门尚可的婚事,吾愿足矣......”
    “欠?!哼!有什么亏欠的!没亲手要了他的命就已经算我开恩了,你倒还好意思将这孽种放到我身边抚养,别痴人说梦了!”姜母义正言辞道。
    “母亲!”姜氏红了眼眶“逝者已矣...还望您能口下留情......午夜梦回,您可会为了您对我们一家三口坐下的事情赶到于心不安?您可会有一思后悔当年那样决绝的将我赶出家门?”话一出口,姜氏便惨然一笑,自嘲般哼笑一声“是我想错了,后悔?于心不忍?您又怎么会呢?若是您当真心中有愧,又哪会十几年如一日的追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姜氏想的没有错,在姜母心中,自己的地位,颜面胜过一切,相对于这些,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姜母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说那些没用的污了我的耳朵,我警告你赶快给我离开,别再这儿碍人眼。”
    姜氏端端正正的立在原地,直视着姜母的眼睛“您若是今日不答应我便不离开,再不济,这里可是京城,将您做过的事情往外一说,母亲,您知道后果的,百姓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尤其是达官贵人家的事情,更是深入人心......”
    “你敢威胁我!”姜母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厉声道。
    “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如今叶青已经不在了,我身为一届女流拉着辛夷根本没有活路,既然前后都是个死,反正我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如就用这身子帮着叶青报仇,即便是能撼动姜家分毫,也算是了无遗憾了。”姜氏平静的说着,眼中一片坚定,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若是没有先前被人囚禁的经历,姜氏恐怕也不会出此下策拼着叶辛夷同自己的性命来搏一搏,姜氏想过了,自己从前便是个闺中小姐,会的东西实在是寥寥无几,根本无法谋生,若是再嫁?姜氏咬咬嘴唇,自己不愿,此身生是叶青的人,死是叶青的鬼,姜氏也不愿叶辛夷受委屈,毕竟颠簸流浪的日子能让她学到什么,将来终身也没有指望,所以即便是千般不愿,姜氏也别无选择,带着辛夷来了姜家。
    姜母一怔“你!”思索片刻,忽的眼中凶光一现,扯扯嘴角“你别忘了,既然当初我将你赶出了府,就没有再认你的打算,既然我能派人追杀你,那么就证明你的死活,我当真不在乎。”
    “我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不过就是可以将我就地处置,也免的我到处乱说,只是......”姜氏自信一笑“我今日是拉着辛夷正大光明从姜府正门一步一步走进来的,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已然传出写闲言碎语,若是这件事情没有个结果,而我再也没有出现在使人面前的话,母亲,您猜,旁人会怎么想?”
    姜母沉默了,姜氏说的话句句戳中她的软肋,没错,自己不能因为这个贱人让姜府的名声受了牵连!
    虽然心中已然慌了,但是明面上姜母并没有表露出分毫,拄着拐杖起了身匆匆向门口走去“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随你闹好了,明天一早,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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