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再托名篇作巨制,书生意气荒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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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正气氛热烈之际,不料黄宗羲话锋一转,却关心起政事来,他冲易铭拱手行礼,随即转身遍视全场,对易铭及众人说道:“主公,各位大人,老夫追随鲁王已是四五年时间,虽数度起兵抗清,每每受挫,如今已然大势已去。张国维、郑尊谦、钱肃乐、张煌言、张名振、郑成功等,非成大事之人。侥幸未死难之辈,于公不多,于私者众,鲁王亦难以驾驭。老夫无奈,自请与阮美、冯京第欲东渡日本国求援,然而自知此事无异于异想天开,在下眼见大势已去、失望之极。恰逢主公挥师斩阿济格,进占四川,抗清形势,重现光明。所以这才应万世先生之邀,决心不远千里,来投主公,万望主公莫弃在下老朽之躯,委以百夫,老朽自当仗剑以效死命,即便血溅沙场,亦不失为人生幸事。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易铭不曾料想这身为著名的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家、教育家的黄宗羲太冲先生,在鲁王那儿过得不如意,听了千秋先生一阵的规劝,居然千里迢迢跑到黔北。大堂之上,公然向易铭要官儿做,还自甘堕落,去求个什么百夫长之类的差事,这让易铭实在难以置信。
    堂上众人听罢,也是一愣,这黄宗羲什么人?这可是东林七君子之黄尊素长子!身世不可谓不显赫,同时,这黄宗羲当时也可谓名满天下,世人多为敬重,怎么这会儿如此下作,所以不少人竟立即就有轻视之意。
    易铭看了一眼李千秋,私下问他道:这个黄宗羲和那几个,都是你费尽心思搞来的吧?
    李千秋不动声色,自然回答道:这是自然!我黔军锋芒所致、势如破竹,你李易铭如今名震天下,岂是寻常人等!这天下名士,有点儿气节的,听得你的大名,仰慕你的功绩,均愿投靠于你。以期为你所用,施展他们的抱负才华,这个太自然不过了,何况这几位本来就世间大才,如若弃之不用,岂不可惜,所以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好不容易把他们请来,难道你不大用重用?
    易铭想想,觉得李千秋言之有理,于是转而看着黄宗羲几个。其实这几位也忐忑不安望着易铭好一阵子了,他们眼见易铭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以为易铭对安置他几个似乎犯了难。
    顾炎武直脾气,见易铭犹豫不定,正想站出来说话,易铭就轻轻咳嗽一下,正了正坐得酸麻的身体,决定把和李千秋当场商量好了的意见作个明确。易铭说道:“黄先生客气了,在下在想:太冲先生、而农先生、密之先生及忠清先生四位,世之大儒,旷古奇才,我黔北一隅之地,实在不敢屈尊啊!”
    易铭这样一说,倒有些出乎李千秋意料之外,同时,大堂众人,对于易铭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也颇为诧异。而黄宗羲四个,也是一怔,竟被搞得有些难堪。
    其实众人倒是误解了易铭本意,非是易铭不重视眼前这几个,而是鉴于几个在历史上名头太响,鼎鼎大名,让易铭如雷贯耳一般,这冷不丁一家伙冒出来,人家都是些青史留名的角色,易铭初见,有自愧不如之感而已。
    眼见得堂上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易铭哈哈笑了一阵,连连又说道:“诸位误会了,我黔北义军,如有四位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不知四位先生愿不愿意,比方密之先生吧!当年不怕血溅当场,当众哭祭思宗,放着大明朱由榔不去,这会儿要投我黔府,这是何故?”
    易铭这样说的时候,赶紧暗地里向李千秋求助,他暗自对李千秋说道:我看这几个老夫子文绉绉、酸兮兮,怎样安排才好?
    李千秋自然早有意见,于是如此如此,也暗中说给易铭。
    话说方以智听得易铭如此问他,自然站起身,答道:“各位,在下早年狂生耳,六龄知文史,八岁游京师。后来有幸见得皇帝,皇帝问政于在下,因在下语中机要,皇帝颇为看重,所以点头称善。皇帝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当年皇帝鼎湖弃世,小生本应死节,只是清军入关,天下危急,陈子龙兄卧子先生说我,叫小生“拼此五尺之身,驱逐暴清,是为大节。”小生于是投弘光,为马士英、阮大铖不容,无可奈何,这才西投明主。至于先皇隆恩,小生感念永世不忘。而今要紧,是为恢复中华大计,放眼天下,唯主公有此大志。所以小可就来了,主公,在下不才,当效犬马之劳……。”
    易铭感觉此人狂放不羁,他那些经历,虽真有其事,但在这时间地点场合讲来,且旁若无人,犹如吹牛皮。易铭知道他载书泛游江淮吴越,遍访藏书大家,博览群书、四处交友,在他的学友之中,还有汤若望、毕方济等人。正是从这些西洋传教士那里,方以智多少接触了一些自然科学知识,所以他以为:“今天下脊脊多事,海内之人不可不识,四方之势不可不识,山川谣俗,纷乱变故,亦不可不详也!”他曾作诗曰:“繁霜如雪孤南征,莫道能无故国情。斥抱揄方始大笑,牵牛负轭总虚名。凌云久动江湖气,仗剑时成风雨声。海内只今信寥落,龙眠山下有狂生。”
    崇祯十三年(1640年),方以智中进士,经人推荐,见到了崇祯皇帝,于观德殿问政于方以智,因“语中机要,上抚几称善”。后来任工部观政,翰林院检讨,并成为定王和永王这两个小王子的讲官。所以此人因此极为自负。
    易铭深知,此人得与崇祯皇帝亲自接见又颇受看重,一般人自然看不上眼,于是易铭觉得要想个法子打压一下才行,否则这厮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还不知道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范旷等人,却不知易铭心思,自然虚与委蛇,狠劲赞誉着方以智。李千秋自然知道易铭想法,他也感觉方以智狂妄,必须打压,让其必须对易铭心悦诚服,他只想及片刻,计上心来。
    李千秋于是站起身,大声说道:“密之先生忠诚之士,天下尽知,在下也素来佩服。在下听人讲,说密之先生诗词文章,独步天下,先生可否让在座各位,悉心聆听一篇呀?”
    方以智未及回答,那顾炎武站起来,说道:“主公,资政大人及各位仁兄,密之老兄大才,在下也自感不如,我前头见密之兄新词,为《忆秦娥·花似雪》,很是绝妙,在下这就当着大家伙儿,诚惶诚恐,代为诵读。”
    顾炎武语毕,不管方以智同意与否,也不顾及堂上众人感受,摇头晃脑,唱诵起来,词曰:忆秦娥·花似雪
    花似雪,东风夜扫苏堤月。
    苏堤月,香消南国,几回圆缺?
    钱塘江山潮声歇,江边杨柳谁攀折?
    谁攀折,西陵渡口,古今离别。
    众人听罢,大声道好,易铭也觉得不错。李千秋早有预谋一般,称赞了方以智佳作,就转而说道:“诸位,咱们主公文章,也是黔府一绝,依在下看,咱们是不是请主公也给咱们当场来一篇,诸位,你们说好不好?”
    众人皆说好,易铭惊得牙齿打绞绞,咬了舌头,脑子嗡地一下,差点没气晕过去。他暗自对着李千秋骂娘,那边传来声音,说道:“你不会照着这词牌,也来上一段吗?”
    他这样一语提醒,易铭即刻就想起来一篇,只是要剽窃伟人文章,易铭着实忐忑不安,原来易铭想到的是*他老人家名作《忆秦娥·娄山关》是也!
    易铭因此不再慌乱,眼光冷冷看了一遍众人,见文武群臣、先生夫子,都在那儿期待不已。
    他装模作样地酝酿良久,随后说道:“各位,我写诗填词,不像密之先生那样,香销南国、断肠离别,读来简直把人给愁死。前头咱们娄山关大战清军,虽然大胜,也异常惨烈。我有感于雄关漫道、战场悲烈,所以填词一篇,为《忆秦娥·娄山关》。”
    易铭特意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小酒,那众人学着他样子,也喝了一巡酒。易铭这才朗诵道: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番诵罢,大堂顿时一阵死寂,过得许久,不知何人领头,就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和掌声。那范旷夫子,尤为激动,站起身走到大堂中间,摇头晃脑,又重复朗诵了一遍。他被这词作气概,深深折服,所以一遍之下,竟记了个完全。
    范旷朗诵完毕,对着易铭恭敬地行了个礼,方才说道:“主公,您这娄山关小令,真可谓慷慨悲烈、雄沉壮阔。何等气度!何等胸怀!就苏辛也不能及。恐怕千万年后,也属词中翘楚,老夫佩服、佩服……。”
    范旷一番感叹,众人莫不和他一般,对易铭词作,五体投地。方以智自知,这忆秦娥词牌,又名秦楼月,双调四十六字,前后阕各三仄韵,一叠韵,均须押入声字儿,要一韵到底,格式有讲究。这词作虽好,但平仄对偶押韵,似乎不太严谨。
    不过他不敢指出来,转而想到:这李家三公子本就不偱常理、特立独行,他就即便这样作了,恐怕后世文章,也得照着他这个给改过来。本来这填词作诗,就是个约定俗成的事情,他李易铭天下文雄,开世之先河,也是可以的……。
    方以智如此想来,顿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就去附和范旷,对易铭又说了不少肉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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