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却说易铭从这两个老人的口中听到说东北、东南、西南都先后反了,他怒不可遏,终于压抑不住,只见他站起身,大声骂道:“这赵龙甲、朱信、秦任他们是怎么搞的?大秦立国没几年,就叫搞成这样,你们说,这几个该当何罪?”
    易铭说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指着韩知礼,韩知礼也被吓坏了,所以在那儿瞪着眼珠子,长大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几个老头见易铭情绪激动,张嘴骂着娘,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因,所以对易铭如此强烈的反应,一点儿也不觉得诧异。这反而让易铭觉得刚才火冒三丈骂了娘,如此举止,实属失态。他想到这里,不得不强压胸中怒火,坐回了原处,然后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韩知礼、杨明义看。如此一来,韩知礼、杨明义更觉惶惶不安,眼睛盯着地面,连头也不敢抬了,好像是他两个的罪过似的。韩知礼、杨明义见易铭余怒未消,心里忐忑,只好望着地下不太平整的三合土,不敢胡言乱语。
    过了片刻,其中那位胆大的老头对易铭道:“客官,赵龙甲这种千刀万剐的大逆不道之徒,什么罪安在身上都不为过,只是都死了两年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易铭起初怒气冲天,见这老头说话间帮着自己骂赵龙甲,还以为这老头看出来自己是这三人中的头头,巴结自己呢!可是听到后面,这老年人居然说赵龙甲已死,而且已经死了两年了。
    这老头如此一说,让易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住那老头手臂,和韩知礼、杨明义几乎同时惊问道:“什么?你说赵龙甲死了?”
    易铭及韩知礼、杨明义反应过度,几个老头却都用迷惑不已的眼神望着三人,那种表情好像在说:“怎么?赵龙甲死了这种事情,难道你们不知道?”
    易铭从这几人眼神中已然明白,赵龙甲之死,已是事实。易铭内心慌乱,半天无法平静,许久才问道:“你们说赵龙甲死了,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有人回答道:“几位客官,赵逆臣被生生活剐,皮子做成了一张鼓,立于京师刑部大堂前,以此警示天下万民,还被枭首传之九边,身子挫骨扬灰,化为灰烬,至今尸骨散落,不知在何处,可惨了!”
    易铭及韩知礼、杨明义,此刻均知道赵龙甲确实是死了,但三人都有共同的疑问,那就是赵龙甲因何而死?
    易铭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平静,他深知,时光荏苒匆匆而过,转瞬已是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一手缔造的大秦,肯定发生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通过眼前几位老年人讲来,这些事情正一步步揭开面纱、浮现出来。易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异乎寻常之事,他只是强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分明听见自己的两排牙齿在互相交错,发出异样的声响,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停地颤抖。
    易铭强装平静,问道:“赵龙甲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要忍受如此酷刑?落得如此下场?”
    那胆大老头,看了易铭一眼,见他神情怪异,自己也被吓着了。又见易铭对赵龙甲死因追问再三,似乎抱有同情。于是,他逆臣也不说了,硬着头皮答道:“赵龙甲的罪名可多了!他先是将睿王推入大海生生淹死,又害死圣祖文皇帝,害死敬贵妃和忠礼侯韩知礼将军、忠义侯杨明义将军和秦会公公。他结党专权、无恶不作,客官你说,像这种乱臣贼子,该不该活剐?”
    听到这里,易铭三人惊讶之情难以言表。原来赵龙甲的罪名是害死李千秋,只是后来听说还害死了圣祖文皇帝、敬贵妃和韩、杨将军,且还加上秦会公公。
    三个稍微一想,就立刻明白了,这几个在易铭带领下,和大秦众大臣不辞而别,该讲明的事情没有讲明,该交代的事情没有交代。这皇帝一行,凭空失踪,账却被算到赵龙甲身上。只是提到的圣祖文皇帝,易铭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他心想:难道他们认为自己死了!还尊自己谥号叫什么圣祖文皇帝?这敬贵妃当然是指思沅,而韩、杨、秦三个,也成为罗织赵龙甲的罪名。易铭心里奇怪,又心想:这都他妈什么人的主意?朱信吗?或者秦任?
    易铭一问,其中一个老头的回答让他感觉阴森恐怖,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人说道:“这位爷,不是朱信,他前头也被抓了。说是勾结郑成功,密谋篡逆,听说最近就要问斩。据说一家二三十口,全被抓了,一个也没逃脱,和赵龙甲一样。赵龙甲全家五十几口,除了老三脱逃,剩下的,全部杀得干干净净。爷,这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谁敢不从?”
    易铭听他提到太后,以为这太后定然杨怡情无疑,自己死了,儿子幻生当了皇帝,这怡晴自然是太后。只是易铭实难想到,怡晴弱不禁风、老老实实,对于权力似乎并不看重,想不到当了太后,竟然有这般狠毒。
    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道:“太后,哪个太后?杨太后是不是?”
    那老头见易铭等人,似乎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以至于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豁出去了,接着答道:“太后,吴太后呀!”
    韩知礼听了,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吴太后,哪个吴太后?该不会是吴琦玉吧?”
    那老头点点头,又对着韩知礼道:“小兄弟!说话小声一些,这个不比在圣祖文皇帝那阵子,那会儿天下太平、言者无罪,什么都可以说,眼下不敢啰!”
    易铭不得不又进一步问道:“老人家,眼下是不是幻生的皇帝?”
    那老头奇怪看着易铭,说道:“你们几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幻生太子登基不到一年,也驾崩了,因为太小无后,就由太上皇之子印生即位。那太上皇本来就是圣祖文皇帝兄长,我听人说这唐王不当皇帝,只做太上皇,是因为幻生太子好歹也是即了皇帝位的,太上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接他侄子的班,所以太后选定印生为新君,就是这个道理。太上皇闲事不管、百事不忧,就喜欢过清静日子。其实天下都是太后一言九鼎,称为垂帘听政的,那幻生太子,谥号哀帝……。”
    易铭听他讲到这里,心里明白大半,这吴琦玉利欲熏心、无法无天,肯定是她害死幻生,夺了天下。然后对大秦重臣赵龙甲、朱信罗织罪名、痛下杀手。怪不得李千秋一再让自己小心提防,这才几年时间,大秦居然让她搞成了这般模样。
    易铭听说幻生已死,心里隐隐作痛,悲愤之情,难以抑制,他忽然想到,既然幻生都难逃魔爪,那怡晴岂不是更危险……?
    易铭问了怡晴情况和幻生死因,结果更让他难以接受,那老头说道:“这位爷,淑妃娘娘自幻生死后就自缢身亡,听说死之前又哭又笑的,怕是给逼疯了,惨啊!就死了,都不得随先皇葬在一起……。”
    易铭见他未说幻生死因,又再追问。
    原来幻生之死,竟被说成是吃饭吃死的。易铭听说过宋代赵光义斧声烛影杀了赵匡胤之后,又迫害侄子,后来解释死因,就有吃饭吃死的一说。这历代宫变,免不了对政敌大加迫害,琦玉恶毒,害死了幻生,又不想落下口实,掩盖罪行,也依样画葫芦,把幻生之死也说成吃饭吃死的了。
    易铭强忍心头的怒火和眼眶的泪水,他此时此刻,悲愤之心久久难平,心中怒火万难抑制。他不敢再听下去,他唯恐这老头乌鸦嘴,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只是想到这些事,悲痛之余,对琦玉作为,恨之切切,恨不得立刻将她扒皮抽筋,方才解心头之恨。
    韩知礼、杨明义二人,早就痛哭失声,他俩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田地。二人见易铭神魂无主,表情呆滞得可怕,赶紧围在易铭身旁,不断安慰着。
    但也就是转瞬之间,易铭心情却平复下来,他虽然没有想到三年后会是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但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同时,对于琦玉的野心,易铭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不会想到,他这位祖宗,心狠手辣、手段多多,简直恶魔一般的人物,趁他不在,搞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易铭冷静下来就忽然认识到,这次回来,将面临异常严峻的局面,如若处置不当,将会掀起一场惨烈斗争,万千人头落地,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那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还在说着,易铭越加慌乱,眼神无助看着韩知礼、杨明义两人。他心里没有主意,有许多的话想要对这两个说。韩知礼也望着易铭,许久,方才问道:“大哥,怎么办?”
    易铭也不知该怎么办,只他想起先前这几人说过此地离京城并不远,又想到怡晴,就打算立即赶路,心里盘算着:到了京城,再作计较。于是,易铭对韩知礼及杨明义说道:“我看咱们得连夜赶路,到了京城,找几个靠得住的,再想想怎么办?”
    易铭话音刚落,韩知礼则说道:“大、大哥不可,我想还得商议好了,再作打算。当前情势复杂,敌友不分,贸然行事,则危机四伏,如若一着不慎、应对失策,恐有风险。大……您以为如何?”
    韩知礼一席话,虽然寥寥数语,竟让易铭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他被韩知礼说服,就问道:“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韩知礼答道:“大哥,咱们不如先到涿县,这个潘胜安,九分可靠,到了他那里,再权衡不迟。”
    易铭赞同,眼光看向杨明义,这厮一直不说话,见了易铭向他征求意见,这厮无甚主意,却答道:“大哥,要得,我同意,您吩咐就行。”
    三位老者听说易铭竟是要走,却一再挽留,一人说道:“客官,就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急这一时,何况已是深夜,就到哪里也还要上床睡觉……。”此人尚未说完,刚才那十几岁小子自厨房赶来,喊道:“幺爷,饭熟了。”
    那被称为幺爷的,站起身,就拉了杨明义,招呼着这几个,指向厨房方向。那杨明义其实早饿了,看了易铭一眼,见易铭也不停吞口水,这厮爽性,不住叫着好,挽起袖子,跟在易铭身后,往厨房去了。
    饭后茶余,围坐桌前,易铭又问及不少大秦之事。只是这几个老者要么知之甚少、道听途说而不得其详,要么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与事实大相径庭。只是关于易铭这个圣祖文皇帝,总算知道了来源。原来琦玉上台以后,认定易铭死了,关于他这个皇帝庙号,则颇费周折。本来易铭开国之君,应为高祖皇帝。只是吴琦玉以为,眼下是自己儿子替代,有名不正之嫌。所以她提议尊李岩、李仲和易铭那叫李留根的老父亲为高祖皇帝,李仲为昭武高皇帝,李岩为威烈仁皇帝,而易铭已故之君,就叫做圣祖文皇帝了……。
    她如此安排,朝中上下,都说极妥……。
    至于关乎大秦人事,其实最清楚不过就是易铭三人,那三个老者,知之甚少。聊着聊着,易铭也没了要连夜赶路的心思,恰好相邻人家叫人过来,说早收拾好客房。易铭早有倦意,于是叫上韩、杨二人,随着来人而去。
    盥洗完毕,三人进了客房,见床榻两处,竟是临时铺就,床褥枕头,均洗得发白,易铭这边铺盖卷中央,打着一处大大的补丁。
    三人沿着床铺边上坐下不久,领路来的,自然告退掩上门。杨明义脱了外衣裤,爬上床掀过被子要躺下,叫韩知礼一句话就给止住了。
    其实韩知礼早已看出易铭有话要对两个说,所以将杨明义被子,就又给叠起来,还未完事,易铭就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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