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城,雪花零碎。
    正在煮茶的袁陶,还没开始动作,顾鹰便急急从外面走回。
    “主子,先前定北侯的心腹过了侯府。”
    “李如成?”袁陶面色发喜。
    “确是,李如成留了话,不日会调派两万大军回内城,绕道南下,在内城外二百里的郡县扎营。”
    “好。”袁陶激动地捧着茶盏,“他终归是选了大义。”
    “另外,李小婉去了马蹄湖。”
    “啧,怪不得了。”
    “主子,这是何道理。”
    “他约莫以为,小东家是我的人,是李小婉先选了小东家,所以定北侯才会选我。但他哪里知道,即便是我,也使唤不了小东家的。”
    “主子,这是好事。”
    “自然。”袁陶呼出一口气,“顾鹰,去告诉虎堂的兄弟,增派五百人,护住李府的周全。”
    待顾鹰转身走出,袁陶放下茶盏,微微闭眼,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马蹄湖边。
    坐在屋子里,徐牧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在旁的姜采薇,急忙取了披风,替他盖在身上。
    “徐郎,我给你熬碗姜汤。”
    “谢过夫人。”
    姜采薇脸色一红,昨夜疾风骤雨的残留,还让她的小脸庞上,挂满了羞怯之色。
    徐牧伸着懒腰,出了屋子,一抬头,便是满眼的刺目。
    “牧哥儿昨夜在抓鼠不成,屋子都震了。”司虎捧着几个炊饼,一边大口嚼着,一边急急跑过来。
    “司虎,分我八个炊饼。”
    司虎脸色惊了惊,迅速转身跑开。
    “小子,来陪爹喝口酒。”远在楼台上的诸葛范,瞅着徐牧出了屋,扔了个臭鞋之后,仰着醉醺醺的脸大喊。
    徐牧一阵无语,庄子里的三个老头,当真是老酒鬼聚堆了。
    并无多想,徐牧踏步走上。
    摆在楼台上的酒食,还是老三样,蒸糕炊饼花生米儿,还有半串糖葫芦,不知是抢哪个倒霉娃子的。
    徐家庄两大恶人,诸葛老瘸腿和护食虎哥儿,见着孩子有个三瓜两枣的,都禁不住要去骗抢过来。
    诸葛范抬头喝了小半口醉天仙,烈得龇牙咧嘴。在旁的陈打铁和老秀才,也跟着走了一个,同样龇牙咧嘴。
    徐牧取了酒碗倒上,仰头灌了大口,烈酒滚过喉头,灼烧的感觉,让他的整个身子,舒服得不禁身子一颤。
    “我等会出一趟庄子。”捻了枚花生,诸葛范淡淡开口。
    徐牧怔了怔,“风大雪大,你去哪儿?”
    “杀个叛徒。”
    徐牧微微皱眉,先前他就问过诸葛范,只可惜诸葛范一直不说。但在长阳城埋伏的那一波,确实是被坑惨了。
    “不去行不行。不若,你讲出来,我替你去杀。”
    “这倒不用。你给两匹马,我们自个去。”
    “两匹?”
    “有问题?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堂堂玉面小郎君,好歹教了你三式剑招!”
    “不是那个意思……两匹马,你和谁去。”
    “我。”陈打铁在旁出声,连脸都懒得转。
    “我儿,他们不让我去。说我没有武功,我问他们武功怎的,他们却说,能一剑杀七八个。”老秀才极度不满。
    徐牧听得满头大乱。诸葛范是个老侠儿,武功自不用说,还上了内城的什么狗屁六人排行,但终归是伤了腿吧。老胳膊老腿的,这能和人杀几招?
    还有陈打铁,抡锤的力气是不错,但终归是卖力气的行当。
    “若不然,我派陈家桥带些人,与你们同去。”
    “讲了不用。”诸葛范拍了拍手,“脚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不过是杀个人,我去去便回。”
    “你便在庄子等,黄昏时我和老铁便回来。”
    “写文章的,酒宴莫散,回了还要喝。”
    诸葛范撑着瘸腿起了身。
    在旁的陈打铁,也冷冷灌了一大口,跟着起身。
    徐牧终归是不放心。
    他宁愿诸葛范留在庄子里,继续做个抢糖葫芦的恶人,也好过继续去厮杀。
    “放个心吧,我等定然要回来的,看着你起势,揽天下大势。”
    “救万民水火。”陈打铁也难得抬了头,看着徐牧补了一句。
    说完,两个醉醺醺的老头,勾肩搭背地走下楼台。
    “我儿,你莫惊,来来,我与你讲。”
    徐牧凑过了头。
    “常枪老刀狐儿剑。陈打铁是老刀来着。”
    徐牧怔在当场,再回神之时。
    两个醉醺醺的老头,已经取了马,各自背了武器,随着马蹄声的远去,消失在苍莽的雪色之中。
    徐牧沉默地走下楼台,脸色上的震惊,还迟迟未消。
    “东家,你、你看那边。”陈盛指着小路口的方向。
    徐牧散去思绪,循着小路的方向抬了头,只看见司虎在和几个孩子在丢雪仗,被苦大仇深的孩子帮,砸得抱头鼠窜。
    然而,再继续往前看,在白皑皑的雪景之中,他见着了一架马车,在马车之旁,还跟着十余骑的人影。
    马车停下,一个穿着襦裙的好看姑娘,匆忙就下了车。
    “牧哥儿,是李大碗姑娘!”
    司虎叫喊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马蹄湖。
    徐牧顿在原地。
    捧着姜汤走出来的姜采薇,顾不得递给徐牧,便急急往前跑去。
    “牧哥儿,李大碗哭了。”
    “李大碗在骂你,骂个……登徒子?”
    徐牧沉默地抬起脚步,踏过湿漉漉的雪地,便往前走去。上次在侯府里,袁陶让他娶了李小婉,然后过个不久,再执掌李如成的定北营。
    但那些东西,说到底了,也不过是政治下的联姻。
    他信袁陶,也不算尽信。他不信常四郎,也并非是全都不信。
    活着的人,想继续活下去,尤其是这等乱世,更应该是步步为营。在他的身后,如今是七百多人的庄子,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大碗姑娘,不,小碗姑娘。”徐牧还没说完,便发现面前的李小婉,已经红着眼睛,手抓着一条麻绳,冲他走了过来。
    跟着走来的,还有范谷汪云两个,莫名其妙地便开始告罪。
    “范谷汪云,帮我按住这登徒子,姑奶奶我,今天要把他绑回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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