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情报,不断从白鹭郡传回来,徐牧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喜欢蜀锦并没有错,毕竟放眼整个天下,蜀锦的织工,原料,不外传的染法,都是独一门的。
    寻常的时候,白鹭郡里,也有不少求购蜀锦的客商。即便在乱世,世家门阀的生意,依然不会停止。盐铁,储粮等等这些,都是万利的生意。内城的常大爷,霸着天下间数成的粮食,便敢像头猛虎一样,带兵北上,单殴河北四州联盟。
    徐牧皱起了眉头。
    在潜意识之中,他向来是个务实谨慎的人,从来不会相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情。若非如此,他走不到今天。
    “白鹭郡里,最普通不过的蜀锦,都抬到了九两银子。约莫是带起了一股势头,商人逐利的本性,使得越来越多的客商,不断赶来蜀州。”贾周忧心忡忡,“最要紧的,是蜀州里的蚕桑户,有些乐昏头了。”
    蜀州的蚕桑户,约莫没十户人,便其中有一户,多多少少和蚕桑有关。蜀州被称为“蚕丛之国”,并非没有道理。一年二季,春蚕,夏蚕,循环不停,给整个蜀锦织造,创造了无限潜能。
    “听说,有人开始养秋蚕了。许多私田,也被推了,开始新植桑树。成都里,最小的一个蜀锦商人,这几日,便敢雇用了二三十的雇工。”
    “主公,还是那句话,利益所驱之下,蜀州的敌人便不言而喻了。”
    上次贾周说这句话,对象还是第一皮痒公子卢子钟。但这一次,已经变成了……凉州。
    当然,沧州也是老仇家。但苏妖女的计谋,更像是绵绵针,反而是司马修的,计计连环,要把蜀州往死里搞。
    “齐纨鲁缟,粮食战争。”徐牧仰着头,声音有些凝重。他真想骂娘了,明明是平行时空,老狐狸司马修,居然还能憋出这种诡计。
    “主公,齐纨什么?”
    “和抬高蜀锦的价格差不多,大概是一个国家,凭着这等手段,玩垮了另一个国家。”
    “政战。”贾周也皱起了眉头。
    “如司马修这类人,也算得天下奇才了。”
    “文龙,我想了想,这更像是一出明谋。我知你知,连窦通都觉得不对……”
    “话是这样说。但主公要想,蜀州的许许多多百姓,已经陷入了贪婪之中。若按我的估计,长此以往,只能哪一天蜀锦杀价,复而掉价到二两银子。很多投了大银子的蜀州百姓,平田植桑,高价请工,到时连本钱都回不得,只怕会气得发疯。”
    “古往今来,不管盛世乱世,百姓都是最无辜的。”徐牧沉默了会,吐出一句。
    明明看穿了诡计,却依然很棘手。当然,他以蜀王的身份,完全可以下一道命令,提高蜀锦的税收,或者直接遏制蜀锦疯长的势头。但这样一来,他势必会站在蜀州百姓的对立面。
    而司马修,约莫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
    “蜀西的几个偏镇,已经有地主跃跃试试,推了稻田,改成了桑场。”
    桑树只要出了叶,便可以养蚕,只需隔年的时间,都差不多够了。
    一出阳谋,直指人心,以巨大利益,挑动百姓的贪欲。这种贪欲一旦起头,便是很可怕的事情。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蜀州才刚有起色,有人坐不住,实属正常。
    “后手的连环,应该是釜底抽薪。”贾周虽然没有相关知识,但奈何是个老聪明,一下子便想出了关键。
    “文龙,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是贾周最喜欢的后发制人手段。徐牧想了一番,终归有了个办法。
    “主公需注意,只要二三月的时间,估摸着蜀中很多的稻田,都要被推成桑林了。”
    “这出阳谋,最后的杀子,如文龙所言,便是釜底抽薪。此番光景之下,若是强行忤逆民意,得不偿失。”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蜀王威望,真要处理不好,极可能毁在这里。
    “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堵不如疏,倒不如让我蜀州的父老乡亲们,都发笔小财。我等真正要破的,便是这一计的杀子。若是无法釜底抽薪,不仅稻田安好,还顺带着坑了凉州一把。”
    贾周怔了怔,“主公,此话怎讲。”
    “待我思量周全,再说与文龙听。”
    徐牧笑着抬头,看了一眼蜀南的方向。
    ……
    连着大半月的时间,司马修都在留意着蜀锦的事情。
    他的计划,似乎是很成功的。那些假扮收购的凉州商户,闹腾得很欢。至少,让白鹭郡陷入了疯狂之中。
    听说,蜀州里已经有不少百姓,平田植桑了。
    “粮草是战争的根本,布衣贼这一次,要头昏脑胀了。”董文冷笑发笑。
    “并非如此,粮草不至于让徐布衣陷入死局。蜀州动乱,民心大失,才是我想要的。”司马修沉着声音,“到那时,配合奇袭的凉州入山军,再者,若是我那徒子成功的话,亦有一营的人,里应外合。”
    “几相之下,徐布衣无计可施。”
    董文听得欢喜,再次大笑。
    司马修却变得忽而沉默起来。要灭蜀州,不宜操之过急,若是按着他原来的办法,起码要准备半年的时间。
    现在,似是有些太快了。
    但没法子,他的主公等得不耐,憋着一股气,这争霸天下的锐气,若是钝了,问题会很大。
    “主公,大半月的时间,我凉州耗了多少钱银?”
    董文从旁取来卷宗,“约莫五万两了。呵呵,军师请放心,不过五万两银子,何足挂哉。”
    “徐布衣该看得出来,但奈何是一出阳谋。他要破局,便只能想办法,堵住蜀州百姓贪婪的执念。”
    “否则,若让我凉州抓着机会,釜底抽薪之后,趁乱而入,蜀州必亡!”
    “军师果然妙计。不过,军师的那位徒子,如此了不得,是何许人也?”
    司马修犹豫了番,一时没打算再瞒,“主公——”
    “军师收声!”董文忽然打断。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琉璃宫瓦。霎时间,响起了脚步细微踏起的声音。
    “取我狼弓来!”董文怒喊。
    “天杀的贼子,可识得我凉州董义孝的手段!”
    不多时,只等醒锣的声音乍起。
    王宫外,四面八方的守卫,听到醒锣的声音,齐齐涌了过来。
    “烦请军师留在这里,安全为上。我董文许久不动手脚,这一回,亲自把贼子抓来!”
    司马修平静点头,在几队护卫的簇拥中,重新稳稳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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