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
    当浩浩荡荡的铁骑来到城门前,一名看守城门的将领,便缓缓上前询问。
    确然来者身份之后,在将领的示意下,所有看守城门的秦卒、官吏,以及进出的百姓,纷纷避让到一旁。
    “燕国马车?你们看,好像是燕国使臣!”
    “怎么回事啊!以往燕国使臣出使秦国都没有铁骑护送,眼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铁骑护送。”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城门外,一个个秦国白姓,纷纷站在一旁小声的议论起来,看着从面前走过的铁骑以及燕国使臣马车。
    人群中一些士人与商贾也纷纷看向彼此,满脸好奇的小声交谈起来。
    而在城门楼上。
    函谷关驻将在听到树下的禀报后,起身从城楼上,走下城门。
    函谷关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数次为秦国挡住诸侯国的联合进攻,而之所以坐拥如此之大,自然离不开其险要的地理位置,以及函谷关外前面那条巨大的河流。
    函谷关的城墙依河而建,几乎杜绝整个山脉下的平地,而关内除了一条险要的隘口外,左右都是巨大高耸的高陵。
    黄昏下。
    函谷关守将带着亲信将士,很快便来到城门。
    伴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守将目光看了后面那辆燕国使臣马车一眼,随后便转过头,看向前面这辆马车。
    见到白衍走下马车后,守将缓缓抬手辑礼。
    “白将军!”
    守将便是白衍认识的人,并且有过救命之恩的杨彦。
    白衍看见杨彦,脸上因为露出笑容,连忙走下马车,对着杨彦辑礼。
    “杨将军!”
    白衍对于在函谷关见到杨彦,并不意外,当初伐赵,杨彦有些急于求成,虽是捡回一条命,却也险些酿下大祸。
    回到秦国咸阳一直在养伤,而伤好后便被降爵,调到函谷关当守将。
    这些都是在雁门善无城的时候,杨老将军说的,而且来秦国之前,杨老将军也嘱咐白衍,若是赶路到函谷关,便驻留一晚上。
    “许久不见,杨将军别来无恙!”
    白衍对着杨彦再次辑礼道。
    身处这个时代,辑礼这些已经实属正常,而且随着地位越高,辑礼次数就越是频繁,谁都不愿意重蹈先辈的覆辙,因为少一次辑礼,便被他人误会是轻视,坏了名声。
    年少时在齐国,那时候白衍地位低,根本不需要辑礼,很随意。
    但如今却不能!
    即便是对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就如同眼前的杨彦,哪怕有救命之恩,白衍也要十分注意这些细节。
    “整日在这函谷关无所事事,不提也罢!”
    杨彦笑着抬手还礼,随后摇摇头。
    说话间,杨彦也看到车队后面,燕国使臣一行人。
    “这位便是燕国使臣荆轲!”
    白衍看到荆轲,转身给杨彦介绍道。
    “秦臣杨彦,见过燕使!”
    杨彦听到白衍的介绍,转头对着荆轲拱手辑礼。
    “燕使荆轲,见过杨将军!”
    荆轲手持燕国使节,对着杨彦还礼。
    “一路舟车劳顿,家父已经书信与彦说过,彦已经为白将军与燕使准备好住所!请!”
    杨彦辑礼完之后,看了一眼荆轲后,随后转头看向白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衍没有推辞,抬手行礼,礼毕后,便跟着杨彦去往住所。
    函谷关作为秦国的门户,也是秦国最重要的关口,自然驻扎着大量守军,而在关内,一些层层选拔的百姓户籍,也搬迁到函谷关。
    这也导致函谷关内,虽说比不上城邑那般,酒楼驿站随处可见,却也能随处找到吃喝的地方。
    杨彦是在关内山脚下的营地中居住,虽然可以带白衍去,但随行燕使一行人,却多有不便。
    故而杨彦只能把白衍等人,安置在一些简易的关内木屋,这已经实属难得,毕竟这时函谷关,可不是什么城邑。
    白衍自然是不在乎。
    而荆轲也没意见,秦武阳虽然有些瞧不上木屋,但看着天色已晚,却也清楚没得选择,不在这里居住的话,今晚只能睡在马车内。
    函谷关的城池上。
    在城门上方那座木屋下,杨彦命人把准备好的酒肉带来呈送上来。
    “秦国之食,燕使莫要嫌弃!”
    杨彦看着鸡肉、猪肉、鱼肉、羊肉,以及一些粟米依次送到燕国使臣面前的木桌上,笑着说道。
    秦国多是山川丘陵,比不上燕国靠近海边。
    “何来嫌弃,如此丰盛美味,令人口腹之欲大开。”
    荆轲笑着回礼道。
    看着眼前这一桌子好菜好肉,荆轲听到杨彦的话,不仅心中感慨,在遇到公子丹之前,他在燕国,肉可是难得吃上一顿,多是菜羮,就是偶尔吃上肉,也远不如眼前这些如此丰富。
    直到遇上公子丹后,公子丹不仅给他地位,财富,更给他曾经不配拥有的美人享用,好酒好菜更是每日必不可少。
    一路上,以往他高不可攀的秦国官员,都对他以礼相待,就连眼前这些秦国将军,都对他敬重有加。
    这些都是他曾经不敢想象的事情。
    荆轲在心中,愈发感激公子丹。
    士为知己者死,荆轲清楚自己唯一能报答公子丹的,便是去咸阳刺杀嬴政。
    “哈哈哈哈~!燕使妙人!”
    杨彦看着荆轲的模样,也开怀大笑起来,拿起身旁的酒壶,给酒爵上倒酒,随后拿起来,对着白衍与荆轲。
    “请!”
    杨彦敬酒道。
    这番酒菜若是在城邑之内,到是不难,然而在这函谷关,杨彦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剩下的肉已经送去大营给将士们熬汤。
    “请!”
    “请!
    ”
    白衍与荆轲也拿起酒爵,对着杨彦说道,随后把酒爵内的酒,一饮而尽。
    落日余晖照应在函谷关的城头,顺着白衍这里的位置看去,一眼满是金色河山,风景一绝,让人感觉格外惬意。
    杨彦与荆轲闲聊一些燕国的事情。
    毕竟荆轲是燕国使臣,来者是客,杨彦自然也会照顾一番,这时所有官员都知道的道理,毕竟眼下的照顾也算一份交情,日后荆轲回燕国后,指不定日后杨氏子弟,何事去燕国。
    荆轲与杨彦侃侃而谈。
    闲聊时。
    荆轲一边与杨彦饮酒,一边询问秦国的事情。
    荆轲也是客套,毕竟没想知道什么,也清楚身为秦国官员的杨彦,也不会把秦国机密告知他这个燕使。
    然而样荆轲意外的是,杨彦听到他的话,突然沉默下来。
    “这几日,秦国的确发生一件大事!”
    杨彦叹息一声,随后缓缓转过头,看向白衍。
    “数日前,右丞相昌平君的长子,芈沼,在楚国被人暗杀,头颅都被砍去,尸体如今已经送回咸阳。”
    杨彦把芈沼的事情说出来。
    身为函谷关的守将,对于芈沼的死,自然是知晓的,毕竟从楚国运回芈沼的尸体,也是要经过函谷关。
    杨彦脸色满是阴沉,回想一开始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杨彦满身冷汗,不敢想象芈沼居然在楚国被人暗杀。
    要知道那可是昌平君长子,原本是要继承昌平君衣钵之人,如今,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楚国,那可是楚国,昌平君血脉来源的地方,谁能相信芈沼会在楚国那地方被人杀了。
    “什么,昌平君之子,被杀了?”
    荆轲听到杨彦的话,满脸吃惊。
    其他木桌后的燕国官员也看向彼此,一脸错愕。
    他们万般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事。
    “如今咸阳那边可有消息?”
    白衍听到杨彦的话,也眉头微皱起来。
    这都是白衍装出来的,对于芈沼的死,白衍一点都不意外,若真要说意外的话,也是没料到,张家的仇恨居然那么强烈,这才过去多久,就杀了芈沼。
    估计是找到仇人后,没有丝毫心软,直接动手。
    想到张黡说过,张良的父亲张平已经死了,白衍猜测,除去张氏的名声外,应该是这件事情刺激着张氏,让张氏得知经过后,不管不顾也要杀芈沼泄愤。
    白衍在心中笑了笑。
    没想到张氏能在楚国杀死芈沼,看来张氏的人脉与势力,依旧存在。
    “尚未传来消息,不过听说王上大怒,已经派遣使臣前去楚国!”
    杨彦摇了摇头,看着酒爵,随后望向城外的隘口。
    “也不知能不能调查出来!若是不能,此事估计,会引起兵戈!”
    杨彦没有在意燕使荆轲。
    在杨彦眼里,就算他不说,荆轲等燕国使臣也会知道,那还不如眼下说出来。
    若是这些燕国使臣突然反悔,那也少走一段路,早些反悔燕国,他也好挽留白衍在这里,随后立即书信命人送去咸阳,指不定能有机会与白衍一同去雁门,领兵伐燕,到时候戴罪立功。
    “应当不会!”
    白衍摇了摇头。
    杨彦与荆轲等人,顿时一脸疑惑的看向白衍。
    白衍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解释起来。
    “能在楚国动手,有能力,并且成功杀掉芈沼的人,定不是小族,楚国若是不想与秦国交战,所有势力都会调查清楚。”
    白衍说道。
    其实白衍想表达的意思便是,别太小看昌平君,在楚国,昌平君的人脉远非常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但这句话白衍自然不会表达出来。
    “也是!”
    杨彦听到白衍的话,思索一番,缓缓点头。
    虽然心中有些可惜没能让燕使唬回去,但也清楚,白衍说得有道理。
    此刻杨彦做梦都想不到。
    他想诈唬回去的燕使,此行来秦国的目的是刺杀嬴政,根本没有回去一说。
    “看来秦国也不太平!”
    荆轲说道。
    杨彦看向荆轲,没有反驳,不过却也想起另一件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
    杨彦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白衍。
    “听说褚仞将军的族人,前段时间游历在外的,全部都已经被杀死,就连与褚氏有血脉的分支,也不例外!”
    杨彦开口提醒白衍。
    此前那些被屠杀的士族,已经开始报复,让白衍小心一些。
    虽说是褚仞出卖那些士族才导致那些士族惨死,但有机会的话,那些士族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白衍。
    “是反贼动的手?”
    白衍询问道,看向杨彦。
    杨彦摇摇头。
    “应该是,不过奇怪的是,褚仞将军却未曾见说上书咸阳,反而是让所有族人,全都躲在族府内。”
    杨彦说道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只感觉很奇怪,却又不清楚哪里奇怪。
    屋檐下。
    望着落日,白衍没有理会褚仞将军的事情,褚仞将军的下场已经注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今白衍更关心的是,如何利用昌平君的手,灭掉张氏一族。
    至于怒火会不会牵引到身上,这点白衍不担心。
    虽然冉武是白衍很信任的人,但对于昌平君的事情,白衍还是没有告诉冉武。
    而当初他与斩尤的密谋与谋划,这些冉武都不知道,冉武只负责杀人,从一开始,冉武就不会调查这些事情,这也是白衍最放心冉武的地方。
    冉武知进退,清楚不该调查的,绝不会调查。
    “白将军,这黄昏之下,景色宜人,听闻白将军剑术卓绝,不知可否借这酒兴,指教一番。”
    突然响起一句话,让白衍回过思绪,转过头,循声看去,便见到秦武阳一脸火热的盯着他。
    这眼神一路上白衍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白衍很早就清楚,秦武阳一直想要借机与他交手,想要战胜他,让他出丑,落了名头。
    到时候传出去,天下人都赞誉秦武阳。
    而他便会被笑话。
    起初,白衍能感觉到,但是却也不理解,秦武阳为何想交手,却又一直隐忍,很疑惑荆轲在背后又给秦武阳出了什么主意。
    直到眼下,看着身旁的杨彦,看着周围的秦国将士,白衍这才明白,原来是担心他会拒绝,所以才会挑个人多的地方。
    “舞阳,正是酒兴之时,何故比试!”
    荆轲转过头,眉头紧锁,一脸不满的看向秦武阳,说完后,看了白衍一眼。
    “白将军方才多有饮酒,舞阳莫非生来小人?”
    荆轲轻声骂道。
    表面上虽然是骂秦武阳,问秦武阳是不是打算趁人之虚,但实则落入白衍耳中,却十分容易激起不满。
    换一个人来,估计直接站起身毫不犹豫的答应比试,毕竟大家都是在一起饮酒,谁也不会多喝多少,秦武阳要比试若是不接,那传出去会让人笑话。
    “白将军莫要见怪,舞阳年少,一时酒兴,言语有失!”
    荆轲转过身,以燕使、宾客的身份,对着白衍辑礼解释。
    秦武阳这时候也是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众人面前,对着白衍辑礼。
    “舞阳有失考虑,白将军莫要怪罪!带他日白将军未曾饮酒,舞阳再寻讨教!”
    秦武阳弯腰辑礼,缓缓说道,语气缓慢。
    虽是道歉,却也让杨彦眉头微皱。
    此刻杨彦便敏感的注意到,四周那些将士的眼神,显然已经被秦武阳的话影响到。
    “那便再寻他日!”
    白衍看着秦武阳,笑着抬起手,缓缓辑礼。
    话音落下。
    荆轲与秦武阳皆是心头一惊,没想到白衍居然真的不在意颜面,甚至不怕被人笑话。
    这!
    !
    正当荆轲与秦武阳因为白衍的话,而猝不及防之时,白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衍饮酒是小,倒是担心一个不好,伤及燕使,这可失了礼仪,传出去,他国会笑我秦国无礼!”
    白衍看向秦武阳,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一丝躲闪。
    这般模样。
    顷刻间便让年纪轻轻的秦武阳,瞪大眼睛,满是怒意的看向白衍。
    什么叫做一个不小心伤到他。
    他秦武阳会怕痛?
    在燕国从小到大,不管同龄之辈还是年长之人,还从未有人敢对他说这话。
    “白将军此话,秦武阳倒是非要一试,刀剑无情,白将军若有本事,秦武阳就是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反倒是希望白将军若是有个闪失,莫怪舞阳才是!”
    秦武阳气喘吁吁的看着白衍,此刻脑海里,恨不得立刻杀死白衍。
    城道旁。
    守着一旁的四名铁骑将士,听到秦武阳的话,彼此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露出怪异的笑容。
    别人没见过,但他们可是亲眼见过将军的剑术。
    在他们眼里,秦武阳的举动,无疑是在找死。
    “舞阳!”
    荆轲怒视秦武阳,这一次的确是有些愤怒,在原本的计划中,简单的比试一番就好,但眼下秦武阳显然是不准备用木剑,而是打算用真剑。
    刀剑无眼,荆轲只是想打探一番白衍的武意,为日后在咸阳朝堂上杀白衍而做准备,这里并不是杀白衍的地方。
    “哼!”
    秦武阳看到荆轲的眼神,满心愤怒之下,却也有些收敛。
    毕竟看着荆轲,秦武阳还是十分尊重的,不管是武艺还是胆识。
    “白将军,若是真要比试,荆轲以为,木剑即可,毕竟木剑之下,亦见胜负,我燕国与秦国,是结盟而来,而非结仇。”
    荆轲转过身,叹息至于,看向白衍建议道,甚至担心白衍较真,荆轲还特意搬出燕国与秦国。
    杨彦跪坐在木桌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看了荆轲一眼,随后看向那年纪轻轻却挑衅白衍的燕使。
    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白衍,对于白衍,杨彦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杨彦在阏与城外,曾经在那个夜晚,于篝火旁,见过浑身甚至脸上、头发都是血的白衍。
    白衍有多强,杨彦不清楚,但杨彦清楚白衍绝对不差。
    屋檐下。
    在荆轲的注视下,白衍抬起手。
    “自然!”
    白衍说道。
    这也是告诉荆轲,方才的话,他白衍也十分认同。
    见状。
    荆轲心中松口气,秦武阳一脸喜色,那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看着白衍。
    片刻后。
    在杨彦、荆轲,以及其他两名燕臣的注视下,伴随着秦卒把以往操练对战用的木剑送来,白衍与秦武阳起身,各自拿着一把木剑走到城道。
    此刻城道之中,四周所有秦卒虽是站岗,实则纷纷侧目观望起来。
    秦武阳在众目睽睽之下,颠了颠木剑,冷笑起来。
    “轻了点!”
    说完,秦武阳抬头看向十步外,退下秦国官服,穿着黑衣的白衍。
    想起在燕国时候,从来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想起杀人时候的感觉,秦武阳缓缓用双手持木剑剑柄,剑尖对准白衍,眼神露出凶意。
    白衍自然也见到秦武阳的眼神。
    黄昏夕阳的照射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白衍站在城道中,缓缓把手中的木剑,反手而持,贴在身后,随后缓缓看向秦武阳。
    “好奇怪?”
    荆轲突然微微皱眉起来,他游历江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起剑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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