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头顶似是被一道钻天雷劈中,楞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措不及防不过须臾,淡定如我,怎又不会急中生智呢?想起方才那位倾国倾城女子之面容,暗中用玉无殇捏了个诀摇身一变,大喜红衣加身,立即学着女子的语气:“尔等且放宽心,本公主此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为了幻妖一族本公主且有不嫁之理?天色不早,快些启程罢!”
    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又上了路,此时我恨不得一巴将自己送到离恨天去,竟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这花轿,再稀里糊涂地着了这嫁衣,肠子悔青我也悔不当初啊!诚然,诚然上苍为我打开一扇窗的同时也将我的那道门给关了。
    然也,我且会甘心这般糊里糊涂地嫁出去?且还是个傻子。摆脱是迟早的事,为今之计只得先进入无花宫再行考虑。这厢我方琢磨透彻这花轿的主人大抵是这么一回事:
    她乃幻妖一族的公主,此番将嫁与那妖族的傻太子,妖族的太子是个傻子这四海八荒恐不晓得的人怕是少之又少。然这公主在出嫁前已是芳心暗许,心有所属,那男子八成是将将公主送信的那位潇郎!
    公主之所以弃坐骑而用八抬大轿大轿的方式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原来她一早就与那媒婆对调了身份,此等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委实今我好生佩服。不曾想我那一棍子竟是巧成拙助她成功逃婚,而我,虽只想做个媒婆却被升级做了新娘子,不想被扔进那狂水之中,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新娘子装下去。只叹,命运多舛;只叹,造化弄人;只叹,得不偿失。
    再看这布满大红绸的花轿,弄得我着实有些眩晕。一路的颠簸,一行人赶到无花宫时恰好夜幕降临,听那公主道吉时乃是明日午时。这个午时我倒是看不出哪里像个吉时,倒是像极了戏本子里斩犯人的时辰,我仿佛也看到自己头颅被斩下的场景,心中委实慎得慌。诚然跟随送亲队伍这条路行不通,只得另想他法了。
    我琢磨着他们今晚定不会进城,是以,待这伙人松懈时便可逃之夭夭!不曾想,那中年男子命人围了花轿,说是保护实为看守。只听那人道:“今晚委屈公主殿下在轿中歇息一宿,明日妖君将派迎亲队伍前来迎接接公主殿下。我等就在轿外,誓死保卫公主安危!”
    想必万万年来,妖族人习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犹如我习惯沐浴春风那般。隔着维幕,我眼皮跳得厉害,可谓是一入花轿深似海,上错花轿嫁错郎啊!此时我除了稍安勿躁再也想不出别的出路,我总不能再换个模样大摇大摆的出去罢?如若那样,毋庸置疑,不用惊动无花宫里的妖君,送亲的一伙幻妖足以将我四脚朝天给扔到那狂水中去。
    想来很是头疼,姑且先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兴许还有他法。这大红花轿虽红得颇为晃眼,然却宽敞得豪迈,足以让我拉直了睡,甚得我心。这一日的奔波也怪累人的,是以,不过须臾我便与周公杀棋去了。
    眼睛一闭还不想睁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轿外敲锣打鼓的声音竟比昨日更胜一筹。陪嫁的侍女将我唤醒,说是迎亲的队伍也在外等候多时,需得给我补些妆容,我一翻旁敲侧击后得知这顶轿子的主人乃幻妖族的长公主幻荟蔚。侍女名叫默默,据我所知富贵人家的侍女多半都是跟主子情同姐妹,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
    是以,我便以公主身份连哄带骗让她助我不当这新娘子,小丫头倒是爽快,竟红着双眼睛与我道:“公主,您对默默的大恩大德默默此生无以为报,公主自小与萧公子青梅竹马这些默默皆看在眼里,此番萧公子定是身骑白马在狂水边上等着公主,默默愿为公主嫁给那太子殿下,公主且放心去罢!”
    见她竟仗义至此,我委实有些不忍,平白无故害人小姑娘错嫁一生,诚然比佩玖还混账得多。此番我二人还在你推我让,她纵是万般盛情,我自是万般推辞!还没推辞出个所以然,外头中年男子声音再次响起:“公主殿下可有穿戴妥当?迎亲队伍已等候多时,还请公主殿下快些下轿,再晚些怕误了吉时!”
    我压着似扑往刑场般的嚎啕大哭,硬生生将那句感天动地的“冤枉啊!”换成了“就快好了,再等等!”。心一横,左右没到最后,也算不上走投无路。对默默道:“走罢!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默默含着泪为我盖上红盖头,此时我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眼前一片大红,心中甚是凄凉,如今再逃诚然已是为时已晚!成亲此等大事就被我这么草草地给办了,委实脓包得深沉!天苍苍地茫茫,我并无意要出墙!
    也不晓得妖族人这是什么规矩,送亲队伍不能随之进无花宫,这妖族皇室的谱摆得那条烛龙还大。是以,我被换了顶轿子抬着,身旁只有一个默默相随。花轿颠簸了一阵后缓缓停下,有婆子掀开惟幕搀扶我下轿,我仍然装得有模有样,平日里几步能夸完的路硬生生被我捯饬出十几步来。一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病态还不忘捂着嘴巴咳几声!
    我就如行尸走肉般让婆子搀扶着,脑中闪过无数种逃跑的念头,皆被自己一一否决。婆子将一根红绫交于我手中,我低头瞥见离我不远处的一双大红靴子,才真正意识到成亲的真实性,直觉天灵盖一阵眩晕,险些载在地上。只叹:忘尘啊忘尘,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耳边传来各种嘈杂声、歌舞声、议论声,尤显热闹。未几,只听头上传来一声浑厚地话音:“我儿维桢今日与幻妖族长公主荟蔚大婚,此乃天赐良缘!众卿今日好生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身旁一阵巨大的吆喝声,乌央乌央的,在妖族里此番吆喝应属无尚崇高的祝福!此等祝福方式委实有些粗鲁。此番我有些抱怨那荟蔚公主,选什么不好非得选那凡间风俗成亲,我险些就当真了去,就差没泣涕涟涟。
    我被搀扶着傧相赞礼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拜了夫妻。拜天地时,我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心念:师父啊,救我!我迟迟不肯起身,一旁的婆子道:“王妃这是在答谢上天赐你这等良缘么?此等知恩图报者乃我妖族之大幸!”我身子抖了抖,险些将红盖头抖掉。
    夫妻对拜时我迟迟不肯鞠躬,一旁的婆子又道:“王妃此番乃是感动得已经不行了罢,小娘子害什么羞,赶紧礼成便可送入洞房了!”我一个没忍住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婆子打圆道:“无妨无妨,小娘子迫不及待,有些害羞!”
    一伙人恭敬地将我送入新房,她们前脚关门出去,我一把扯下红盖头,后脚欲逃之夭夭。这厢我刚四处打量着四周,那厢自门外传来一阵响亮地:“参加太子殿下!”
    我立即飞奔坐回床上,再将红盖头胡乱扔在头上!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万幸这太子乃是个傻子,对于傻子,坑蒙拐骗实属上上之策。听闻那妖君将他当手中宝,我若骗他把我休了,以妖君对他的疼爱程度指不定就顺了他儿子的意!
    桌案边传来哗哗地倒水声,那太子不会自斟自酌罢?如此说来此人倒也脓包不到哪里去。未几,仍未察觉到来人有前来掀盖头的意思,我斟酌了一番,此番我若自己掀开盖头,言语得和顺,态度得诚恳,语气得学得似他娘亲那般温顺。
    和蔼可亲对傻子兴许大有用处,是以,我便顺理成章地再次扯下盖头,学着攸冥神君摆出我的招牌笑容。一脸慈爱地走到自斟自酌地太子身旁,自始至终他没抬头看过我一眼,一身大红袍尤为显眼。我酝酿了一番后,终于慈祥地嗲嗲道:“在喝酒呢,可要姐姐陪你呢?”
    太子似乎被我的亲切话所感动。终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瞟了我一眼。模样倒是姿容甚好、眉清目秀、今人舒心!见他不语,我琢磨着他许是不会说话,诚然这不重要,能写字就行。我巴巴地凑上去:“你不会说话是么?无妨,能写字就行!”
    这次太子倒是楞楞地看着我,我窃喜,翻箱倒柜找出宣纸,笔墨,连哄带骗道:“会写字罢,姐姐独自背井离乡很是思念家乡,你帮姐姐写封家书如何?写完后姐姐陪你喝酒,教你划拳。”左右他是个傻子,解释得太多不见得他会懂!
    我草草立了个稿子:今日凭媒聘定幻氏荟蔚为妻,过门不过半日,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休书是实……
    我将宣纸递到太子面前,又是喜笑颜开:“能帮姐姐写这封家书么,写好后姐姐为你变戏法儿如何?”
    太子竟接过我手中的休书,他竟皱眉,他懂皱眉?未几,我眼睁睁见他眉毛轻挑,嘴角上扬,道:“成亲不过半日,娘子这翻大费周折用意何在?”
    直觉心尖一阵山摇地动,半响道不出个所以然。是我没见过傻子还是傻子也会变聪明?见我错愕,他似乎欢快得很,眉间笑意更浓。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妖族太子是个傻子四海八荒早就传得津津乐道。莫非?我没压住嗓子吼了句:“你说,你到底是谁?”
    那太子自顾自抿了口酒奸笑道:“将将拜过天地,娘子你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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