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我的荣幸啊,不过您堂堂的吴军门,年轻有为,仕途坦荡,前程无量,巴不得靠上您这棵大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多了去了,说不定有比我美貌的也未可知,又何必劳烦将军徒费心力呢?”我不屑一顾地靠在椅背上,瞟了吴三桂一眼“我看将军还是留点空闲去照顾照顾别人吧。”
    吴三桂不但没有因为我的不敬和轻蔑而动怒,反而对我愈发感兴趣了,他微微笑了笑,在我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侧过脸来,悠悠地说道:“你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像你这样对我说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意思,也不会为了你的虚荣而期图获得我的怜爱,所以说你既不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无畏,也不是简单的狂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说话间,眼神灼灼地盯着我的脸,试图将我的心思瞧破,看着我露出马脚,不错,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神确实会让心里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哪怕就是一般人也会有不自在的局促感,可惜这一招到了我身上就失去了效果,倒也不是我如何的卓尔不群,胆识过人,而是因为我善于摸索他这种人的脉络,可以把握他的微妙心态,尽管我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但是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思,我是心知肚明。
    “我是什么身份?难道精明如你吴军门还猜测不出一二吗?一介女流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可惜我不是什么后妃娘娘,公主贵妇的,派不上任何用场,也用不着你耗费脑筋了。”
    吴三桂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脚上,裙袂之下的一双大脚,在无声无息地透露着我的身份,要知道在明朝,凡是汉人女子无不从七八岁时开始以布条缠足,所谓“状如新月,三寸金莲”就是那时候的审美标准,一个不缠足的汉人女子是绝对嫁不出去的。
    “你不是汉人?难道是满人,还是蒙古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他,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么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小名了吧?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这个似乎也不重要,我也没必要编造个假名来欺骗你,我姓李,你叫我贞儿就好了。”
    “贞儿,贞儿”吴三桂轻声地念了几遍“这名字好记,不过好像略显普通了点,我看还是改一个更好听,更雅一些的名字吧。”接着陷入沉思中。
    我轻蔑一笑“将军难道想把我收入你的府中?这么快就急着给我改名字了,那么请问你是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呢,还是做第几房如夫人呢?又或者弄座宅子,来个金屋藏娇呢?”
    “这个嘛,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不过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的回心转意,我也会让你慢慢知道,我吴三桂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男人应该把诡诈和狡黠用到敌人的身上,欺骗女人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的名字想出来了吗?”我突然有兴趣知道他究竟为我想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来,虽然我会一笑置之,但是听听也无妨。
    “呃你的美貌绝对不能用一般的词语来形容,你既使如此真切而接近地坐在我面前,但我总会感到一种云里雾端的迷惑,似乎是在睡梦中隐约见到的那不沾任何尘俗的仙子,这让我想起了南方那条美丽的沅江,那个据说有仙子隐居的地方,所以说,我为你想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沅沅,不知你意下如何?”
    别看吴三桂是一员武将,但讲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还有点文人书生的儒雅,看来这明朝的确是个尚文尊儒的时代,文人的影响力是极大的,他们可以扬眉吐气,意气风发,连吴家这样的武将世家也以沾上点书卷气为荣,这吴三桂肯定也没少苦读圣贤书,这和目空一切,野蛮粗鲁的满洲贵族们是绝对不同的。
    但这还不是我最讶异的,当“沅沅”两个字落入我耳中时,饶是大吃一惊,沅沅,圆圆,这不是谐音吗?这时候距离他和陈圆圆相识还有个几年光景,估计他压根也不知道江南秦淮河畔还有这样一位名妓,不过按时间推算,这时的陈圆圆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可能还是个青涩稚嫩的“清倌儿”干干替当红的妓女端端盘子,给客人们送送茶水之类的杂活,可能连“陈圆圆”这个艺名都没有诞生。
    离谱的是,吴三桂居然鬼使神差地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虽然不同字不同义,但是读音确是完全一样,晕死,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不过说实话“沅沅”这两个字还是挺雅的,比“圆圆”在意境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吴三桂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这是否是一种预兆,暗示着也许以后我和吴三桂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复杂关系?不可能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多尔衮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跟他一个明军的将领混在一起呢?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吴三桂“私奔”的,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最后还是投降了大清的话,就当了平西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对我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难道不怕多尔衮[到那时极有可能是大清的皇帝]勃然大怒,到时候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历史上的多尔衮绝对是吴三桂的克星,不论吴三桂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价还价,比如希图裂土称王,当匡扶明室的功臣,比如划大江南北与大清共治之类的如意算盘,无不在多尔衮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谈笑间,化成了虚幻的泡影,吴三桂固然是明末清初的一代枭雄,其精明善断,野心智慧无不胜出任何一个同时代的风云人物,也只有多尔衮是唯一可以压制住他的人。
    有趣的是,当时满清入关时只有十几万军队,包括在多尔衮摄政的七年之中,也最多扩展到二十万八旗军,其中还包括蒙古八旗,打胜八旗这些其它民族的军队,真正可信赖的满州人实在少得可怜,可是多尔衮的巧妙高超之处,就是他如何用这区区十几万人就控制了整个中国了呢?让坐拥雄师的吴三桂这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一直委屈地当着老老实实的猎犬,忠心耿耿地替多尔衮扫荡四方,肃清一切与大清作对的势力,而不敢把他的牙齿露出半分来?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敢在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动任何谋反自立的念头和举措,直到垂暮之年方才发动“三藩之乱”呢?
    只可惜这个叱咤风云,把握日月旋转,奠定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为辽阔宏伟的版图的多尔衮,却放过了吴三桂这个宵小之徒,导致他在多年后尾大不掉,成为威胁大清王朝社稷安危的一只猛虎。难道是过于麻痹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多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为征南大将军时曾经私自赏赐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就是那个鹿鼎记里被建宁公主一刀阉成了太监的倒霉蛋]一件黄马褂,结果被盛怒之下的多尔衮下旨一顿痛责,可见多尔衮对吴家父子的警惕心还是极高的。
    又或者是鞭长莫及呢?但是以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多尔衮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应了豪格的那句“睿王素善病,身有暗疾,是福浅命薄之人”的预言,一贯强势而高傲的多尔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如此郁闷倒霉地被上天早早地收走,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以容忍吴三桂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在自己身后坐大?
    吴三桂看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于是问道:“要不然我再另想一个?看样子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
    我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忽然间,窗外似乎有人影一晃,我一时没有看清,不过吴三桂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莫非是有人向他来密报,而不希望被我知晓?他立即站起身来,正想直接出去看看究竟有什么情报,可是又觉得略为仓促,于是解释道:“你在这里先歇息一下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明早会来看你的。”
    我正巴不得他赶快走,我好办自己要办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有丝毫的表露,于是我沉默不语,吴三桂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于是说道:“我不会叫他们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看守着你,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坚持要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心,这要比单纯得到你的人要踏实得多,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我先走了,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说罢,他又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多谢吴三桂的过度自信,如果他说到做到,没有继续派人监视我,或者放松了对我的看守的话,那么我就有机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去了。
    摸了摸怀里的那本谕旨,它还是平平安安地躺在我的怀中,我松了口气,不过眼下关键的是看看吴三桂究竟对眼下的局势了解掌握多少,审时度势,适时变化是需要的,毕竟原定计划突然由于他的介入而改变,我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继续执行那个计划,看来是时候先摸准吴三桂的动向再行谋划了。
    我对四周和外围谨慎地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监视,这才悄悄地溜了出去,然后穿过几座亭台楼阁,在一座正屋附近停了下来,然后侦查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潜伏在那正房的窗户下,充当起了窃听的间谍。
    里面果然是吴三桂的声音,不过此时我来得稍稍迟了一步,来不及听到那眼线探子的密报,但是吴三桂接下来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哦?你能确定那名奸细确实是多尔衮派过来的?”
    “这个小人倒不能确定,但那奸细绝对是伪清派过来,与祖军门暗通曲款的联络人,否则祖军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秘密会见他,还躲到内院细谈。”
    “那么祖军门是什么态度呢?你们有没有探出一点风声来?”吴三桂紧接着问道。
    “这个小人们无能,一时间未能明确。”
    吴三桂沉吟片刻“算了,也不能光指望你们了,如果不是我亲自去探听一下,总归不能心安,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利于大明的谋划,我定然会棋先一招,决然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军门,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祖军门真的已经打算被迫大明了,他要是发现阴谋败露,还不立即挟持您?说不定”
    “我意已定,你不消多言,快去帮我准备夜行的黑衣和需要的东西,我这就去那边探个究竟。”吴三桂的语气令人难以抗拒,那探子只得应诺道:“是,小人遵从军门吩咐。”
    我估计他们这就要出门了,于是立即一缩身,隐藏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神秘而隐蔽地出现在祖大寿的总兵府的后墙附近,只不过前面的那个黑影并没有发觉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悄然跟随着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我李熙贞了,就像他猜不到我真实身份一样,眼下他也万万料想不到,我正如同矫捷的狸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跟踪尾随着他。
    吴三桂果然身手了得,只见他轻车熟路[真怀疑他是否专门研习过这种现代特种兵的技巧]地摸出一盘绳索,将带着铁制飞钩的绳头迅捷地连悠数圈,然后一声轻微的脆响,钩在了高高的墙头上。
    他如同梁上君子一般,身手敏捷地抓着绳索一步步蹬着墙壁,很快到达墙头,然后转瞬间就翻身而过,消失不见了。
    我撕扯下两块粗布,将手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免得依葫芦画瓢时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细嫩的手心,那可是大大地划不来,接下来顺着吴三桂留下来的绳索,一步步缓缓地攀了上去,顺便佩服着我自己的身手,读大学的时候参加军训,这类本领当然学习过,而且我还轻松过关了呢,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墙内是一棵大树,延伸出来的粗大枝干大概距离坐在墙头的我有两米多的距离,方才吴三桂可能就是跃到这棵大树上,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去的。我正准备依法炮制时,突然间自嘲了一下:这吴三桂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怎么没有想到顺便把墙外的绳索拽进来,继续沿着绳索落地呢?估计是心思完全飞到了祖大寿是否谋反的那边,而忽略了这个简单的细节了吧。而我又怎么能像他一样一时犯傻呢?也幸亏吴三桂没有把绳子拽进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翻进来呢。
    不一会儿,我重新跟踪到了吴三桂,只见他正悄悄地趴在一间大屋的窗子地下,偷偷地将窗扉掀出一条细缝来,正向里面张望着呢,于是我也蹑手蹑脚地转到另外一边的窗下,正好避开了吴三桂的视线,于是两个个怀鬼胎的窃听者躲在黑暗中屏着呼吸,探听着室内的情形。
    通过一道窗子的细缝,我看到了室内的情形:摇曳的烛光下,多尔衮和祖大寿正分宾主对坐,一面端着茶杯浅浅地品着香茗,一面说着话,看样子不是普通的聊天,倒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机密大事,因为他们的对话声明显是压低了,我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必另一旁的吴三桂也正是如此。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万一他们的谈话声能被吴三桂听清时,所闻的却是祖大寿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多尔衮的劝降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越是神秘而不可知,就越能坚定吴三桂对祖大寿准备谋反叛国的判断,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我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事,转到吴三桂潜伏的那边墙角,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轻轻一抛。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物落地的脆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室内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吴三桂那个方向的窗子被一下子猛地推开,当然站在窗口的祖大寿和多尔衮不会把方才潜伏于窗下的吴三桂看个正着,因为反应敏捷的吴三桂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但是他仍然在第一时间内迅速地遁去了,可惜多少还是晚了一步,被闻声赶来的祖大寿看到了个背影。
    正准备高呼“有刺客”的祖大寿看到这个飞速消失的背影,神色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变,一旁的多尔衮一脸紧张担忧的神色,关切地问道:“祖将军,莫非看出那人是谁了?”
    我暗笑一声:小样,装得还挺像,你会猜不出那人就是你所期待的吴三桂?
    祖大寿忧形于色地回答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在窗下窃听的那人应该就是宁远总兵吴三桂。”
    “什么?怎么可能?你我行事如此隐秘,他又怎么可能知晓?就算他觉察出来的话,也不至于亲自过来冒险探听虚实吧?”多尔衮装模作样地做着假设,他当然不会将痕迹露得那样明显,让祖大寿怀疑这是他的早有预谋。
    两人出了门,绕到那扇窗子下面,祖大寿俯身拾起了一件东西,就是方才我扔出去,故意打草惊蛇的一个神秘物件,他拿在手中借着室内的烛光反复检视着,终于叹了口气,喟然而忧虑:“我看得没错,那人果然正是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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