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奴婢的帕子丢失了也有七八日了,原本以为就此不见了,没想到居然失而复得,不知道娘娘是如何发现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起来倒是非常镇定,毫无异状。
    看来,事情复杂了,明显就是货不对板。我听后的第一反应,就认为她这是在扯谎,因为她这一个月来,根本没有来我的寝宫,而这个帕子是东海三天前在我寝宫的前门门口拣到的,难不成她七八日前曾经来过我这里偏巧我不在就没有进来?可若是这样,那么丢失在门口的帕子不会一连几天也没人发现。
    本想一怒之下立即戳穿她的谎言,可是又一个疑惑就紧跟着出来了----如果她的帕子真的是三天前来我这里丢失的,那么应该猜到我也正是那天得到的,若真是扯谎,未免太低智商了,她应该不会笨到这个地步吧?而且左看右看她的神色言语,都没有什么做贼心虚的意思。她虽然也在后宫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有参与过任何勾心斗角,没有这样的经历和磨练,她一个心地单纯的小姑娘能做到这样不动声色,这样镇定自若?我不认为她的修为能够深厚到这等地步。
    可如果她没有说谎,东海就更没可能说谎了。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又和孝明远无怨近无仇的,更不可能想出得这样一个高深厉害的阴谋来陷害她排除了这些,难道真的有第三人的存在,而这第三个人,就是巴望着孝明倒霉,不但失宠,还最好流掉孩子,这样她就如愿以偿,快活了。可是后宫里这些有作案动机的几个女人们,的确是没有会写汉字的,更何况填词了。她们身为贵族的都不会。就更遑论她们跟前的宫女太监了。这事情,还真是蹊跷得很,我恐怕要再重新思量思量了。在没有确凿证据和捉到她的马脚之前,我还是不要立即揭穿为好。若是真有第三人存在的话,我惩罚了孝明,就必然落入了圈套。充当了别人地刀子。
    我将帕子递给孝明“那你再瞧瞧这一条,究竟是不是你的。”
    她接在手里,展开来一看,先是一诧,紧接着脸色立即剧变。“啊,怎么会这样?”
    “你这是怎么了?”
    孝明又有点不敢置信地再细细地瞧了一遍,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说话也明显不利索了“回娘娘的话。这帕子的确是奴婢的。这上面的绣花是奴婢亲手绣地,不会认错的可,可这上面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个诗词?奴婢从来没有在任何东西上绣过诗词,也不知道这个帕子,为什么变成。变成这个样子!”
    我冷冷地注视了她一阵子,她大概的确发现了这上面的诗词内容有玄机,就更加紧张了,脸色都吓得发白了。终于,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我的怀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急切地解释着:“娘娘。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填这样地词,更不敢对皇上有半点不忠啊!奴婢就算自己不怕死,也怕殃及到母国安危啊!请娘娘三思,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很快,她已经急出了眼泪,满眼都是惶恐委屈之色,不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半点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也禁不住地在想,就算她真的暗恋哪个男人,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就算是情不自禁地写在了纸上,也必然会及时销毁。像这样公然把情诗写在手帕上,还带出来招摇地,恐怕就算有,也必然是毫无头脑地蠢蛋,就算不怕其他女人能识得汉字,难道就不怕被我看到?怎么看,她也不是个弱智的女人,不像是能干出这等蠢事的。
    这样想来,有第三人参与的可能性就一下子大了许多----她的帕子既然不是在三天前来我这里时丢失地,而且她这之前也近一个月没有来这里,帕子不会自己长了腿跑到我这里来的。看来,更大的可能是,她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遗失,被别人拣拾到,恰好那人是后宫里某个女人的奸细,于是交给了那个女人。从她这帕子遗失到被我发现,中间也有三四天功夫,完全可以有时间绣上诗词,用来栽赃陷害。至于会不会汉字的问题,也并不完全是个难题,若存心害人,总归有渠道找得到懂汉字地人填词,再依样画葫芦绣上去地
    若真是如此,这个计策还真够歹毒,真够老辣的。牵扯到利害关系和动机问题,除了那几个心怀嫉妒,巴不得孝明倒霉地嫔妃们,还真找不出别人了。
    想到这奸细都出在仁智殿里了,不是她身边的人,就是我身边的人,我就忍不住地开始冒汗,因为这个院子里除了我们的人,别的宫人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进来。再不就是多尔衮宫里的人,毕竟每次多尔衮来我这边,身边都跟着一帮子宫女太监地伺候着,难道是他身边的人?
    我仔细地回忆着,七八天前,多尔衮确实来过我这里,身边跟了十多个奴才,然后他一连几天没来,昨天又来了一次。这样看来,连他身边的人都有嫌疑了。太恐怖了,这个奸细究竟是哪个宫的,现在究竟在谁身边呢?要想抓出这个奸细,可真是海底捞针,他她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就必然会再次潜伏起来,平时也不会再轻易去后宫和那些女人互通消息,再想捉住马脚,恐怕难如登天,又怕防不胜防。孝明现在身怀有孕,随时有可能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我该如何是好?
    想及此处,我只觉得太阳穴那里一阵阵抽痛,忍不住伸手按揉着。孝明见我久久不肯表态,就更加害怕了,她苦苦地哀求着我,连额头都磕红肿了“娘娘,您可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如果有半句谎言,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我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拉她起来,说道:“好了,别磕了,本宫虽也怀疑过你,不过想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看来很可能是有别人在算计你,设了个圈套。至于这个人究竟是谁,本宫必然要调查清楚的。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受了冤枉,本宫也不允许被任何人愚弄。这一点,本宫希望你能明白。”
    大概是我最后这几句带有很强烈的暗示性和警告,她就更加失态了。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也哽咽出声,虽然拼命地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见她哭得厉害,生怕她这样下去会动了胎气。到时候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被冤枉。我都难辞其咎,那样的话,阴谋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无奈之下,我劝慰了好一阵,她这才勉强收住泪水。爬起身来。
    我高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把她搀扶回去,吩咐她们好生安慰自家主子,免得她着急上火伤了身体。
    孝明走后,我苦恼了好一阵子,对比权衡着各种利弊:这奸细。到底该不该抓呢?我毕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如果调查起来,不论是公开地还是秘密的。搞不好还会把污水重新泼在孝明身上。而且这事情对于多尔衮来说,也不是好事。传播出去了,别人必然笑话他的无能,连后院的女人都给他戴绿帽子。他要是知道此事,必然会怪我多事,惹他名声受损。到时候如果还没能抓住奸细,招供出幕后主使的话,只能让孝明承受冤屈。多尔衮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完全可以把她牺牲掉,那可就是我绝对不要看到的悲剧了。
    这事情,还真是让人头痛啊,我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我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孝明回到自己地寝宫之后,遣散前来安慰的几个宫女,然后独自坐着,呆愣愣了半天,才去了书房,开始翻检起她以往的字帖来了。
    可她仔细地搜寻了好几次,把所有她写过的东西都找了一遍,唯独没见到写着那首词的纸张。心急火燎之下,她努力地回想着,隐约觉得,那张纸似乎在删改的时候弄污,她就撕扯了团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于是,她立即找来负责清理地面和摆设地两个宫女,问她们那天有没有在清扫的时候扔掉了一些废弃的纸张,都倒到哪里去了,有没有保留过什么东西。
    她这样问当然是徒劳的,毕竟她写了这首词,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谁能记得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更无法回忆出什么来,只回答是没有保留这类东西,凡是废弃的纸团,都照例和其他垃圾混合在一起倒掉了。宫里有专门负责集中和运走这些垃圾苏拉,这都这么久了,那些扔掉地东西早就没影子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颓然地挥挥手,让两个宫女都退下了。然后,她拖着沉重地脚步,慢慢地回到卧房,斜倚着床栏坐下了。呆呆地望着床帏,她满脸憔悴悲伤之色,缓缓地抚摸着已经凸起的小腹,眼眶又一次盈满了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心中暗暗悲戚道:大阿哥,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见我呢?可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你?
    十一月十九日,湖南湘潭。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尽管这里是南方,可那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仍然让从气候干燥的北方来此地清军很不适应,很多人手脚上都生了冻疮,加上长途行军和经常打仗的辛苦,也病倒了一些人。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很快克服了水土不服的毛病,所以战斗力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折损,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
    城外扎起了一大片军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尽头。鹿角林立,旌旗飘飞,手执长枪的军士们或往来巡逻,或警惕驻守,井井有条,不断有战马咴咴鸣叫之声,每一个地方,都无不显示出一支战无不胜地大军地强大气势,慑人心魄。
    黄昏时分,中军大帐内,正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主帅尼堪面对着中间长桌上的沙盘,脸上颇有得色。面对众将们齐齐刷刷,希望马上乘胜进军地建议,他也觉得正合自己心意,也就颔首赞成了。
    自从他七月底从燕京出发,一路到现在,虽然战事频繁,可大的抵抗却一次也没有遇到。他所率领的十万大军,声威赫赫,所向披靡。这一路除了行军方面劳累辛苦了些之外,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折损,士气也空前高涨,人人都摩拳擦掌的,希望能够尽快进军到湘南乃至广西,正面与李定国主力对敌,一鼓作气消灭他们,好立下更多更大的战功。尼堪本人,在一连串的胜利中,也越发轻视永历小朝廷的军队,认为他们不堪一击。为了尽快消灭李定国部,他也不想再一步步地慢慢进兵,用保守的方式打仗了。
    作为副帅的多尼,也是同样想法。他今天中午刚刚风尘仆仆地回来。这两日,他率兵进至衡州西北,在衡山县城附近遭遇明军马进忠部,一战即将其军击溃,毙敌一千八百多名。马进忠在溃败之下根本来不及收拢败兵,就一路朝着宝庆逃去。多尼也没有一路穷追不舍,只是象征性地追杀了几十里,就收集了战利品,回来了。
    他自己也感觉没杀过瘾,应该尽快碰碰明军的主力部队,看看李定国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现在老是捏一些软柿子,实在没有趣味。于是,他也在请战之列。
    眼看着尼堪就要下令了,突然有一将出来说道:“大将军,末将以为,此时不可轻易进军。根据哨探最新来报,李定国的主力大军已经从宝庆出发,最迟今晚午夜就可以近抵衡州近郊。若急行军,最多今天入夜。我军若要与其交战,应选择野战,选择对我军对有利的地形。若明天一早出发,根据时间计算,很可能在衡州附近与敌遭遇。衡州城北,森林茂密,方圆五十余里都是山川林木,适合他们南人作战,不适合我八旗大军驰骋。观李定国数月前在广西用兵,就知道他善于出奇制胜,策谋诡谲,不是一般庸碌将帅。万一他有所谋划,在衡州休憩一夜,然后以森林山川为掩护,以逸待劳,选择与我军在此处交战,届时我军师旅劳顿,地形不熟,恐怕不易战胜。”
    他的话音一落,众将都忍不住相视而笑。他不是别人,而是第一次正式出征的东青。
    这几个月来,东青随着大军一路参与了对零零碎碎的土寇,部分小股明军的战斗。虽然也督军指挥,却也没有亲自上阵厮杀。尽管每每胜利,可在众将眼中,实在是中规中矩,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在大家意见一致通过的时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突然出来唱反调,实在让身经百战的众将不以为然。可东青虽然资历浅薄,却是这里唯一的当今皇子,谁也不能公然出言嘲笑,但对他的蔑视之情,倒是表露无疑的。
    东青本人不动声色,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态度,说罢,就对尼堪拱手道:“还望大将军三思。”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八十三节 初出茅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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